周一清晨,一辆城管的卡车开到了江边酒吧街,在无名酒馆门前停下。几个工程人员跳下车,开始拆除酒馆的违章设施:巨大的广告牌。
老刘周日就接到了电话通知,此时也不意外,站在门口,呆呆地瞅着他们忙碌。过了一会儿,附近的酒吧老板、店员也一个个过来看热闹。
“咣当!”
广告牌的钢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巨响。老刘面不改色,目光扫过广告牌上方岩抱着吉他的照片,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几个工人费力地搬起钢架,要装进卡车。
老刘冲了过去,问:“你们干嘛?拆就拆,可这是我买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拉走?”
为首的城管轻轻按住老刘的胳膊,说:“大哥,我们只管干活。”
“你们凭什么拉走?”
城管笑了,懒洋洋地说:“这事儿你跟我们说不着。如果有什么意见,你再找我们领导沟通,嗯?”
“老刘!你消消气,消消气。”郑胖子小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
“……”
老刘泄气了,不再说话,看着大卸八块的广告牌装进了卡车。边上都是酒吧街的熟人,老刘环视四周,从人们的脸上看到了各种意味的表情,同情,怜悯,还有幸灾乐祸。
人是复杂的动物,这些情感并不矛盾。几千年来,华夏的看客们脸上都是这种表情。
“1500。”城管说着,撕下一张收据。
“什么?”
“拆装费,运输费,出车费,一共是1500元。”
“……”
一瞬间,老刘的脸涨红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忽然精光四射。城管的心里打了个突,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抬头再看,老刘又变得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煎饼布鲁斯》在网上铺天盖地,这城管自然也听了,心中很是不忿。他今天来拆广告牌,本来趾高气昂,可被老刘瞪了一眼,他心里却有点慌,仿佛做错了什么。
“收钱?应该应该。辛苦你们了啊。”老刘的态度忽然变好了。他掏出一个黑色折叠皮夹,翻了半天,只有1300多。他转头又问郑老板,说。“胖子,你借我200。”
“哦。”郑胖子赶紧摸兜儿。
卡车开走了,草地上一片狼藉,泥土被翻得不像样子。老刘独自一人站在酒馆门口,迎着阳光默默思考人生。围观的人都散了,各回各家,边走边叹息。
巫师写歌得罪了城管,人家就拆你招牌。你有什么脾气?你敢不服?
老刘没吃早饭,也吃不下。上午9点多,他开着小面包车,去了江东市委大楼的大院外。停好车子,沿着辅路走到大院门口。
方岩要去拜会江东市的一位大领导,聊《煎饼布鲁斯》的事。老刘不放心,就陪着他一起去。不一会儿,方岩和小木也到了,还拿着麦当劳的早饭,装在纸袋子里。
宣传部长和方岩约的时间是上午10点。方岩进了门,老刘和小木却被拦在了大门外。
“没事的老刘,你吃点饭,这里有粥。”
“我吃不下。”
小木扶了扶眼镜,认真地说:“政府就想找个台阶下。毕竟网络上的压力太大了,他们面子上不好看。方岩去服个软、卖个乖,不会有事的。”
这话和前天董事会上曹未然的说法如出一辙。老刘不禁看了一眼小木,点点头。正想着,两人的手机同时响,都低头看微信。
在“无名酒馆”微信群里,夏沫发了好几张网页的截图,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网店被封了。系统消息,咱们的资质有问题。”
又说:“店还在,不能下单,也不能发货。”
“……”
t恤一天要卖100件,8万块的流水,一个月240万。《煎饼布鲁斯》发布后,销量还有小幅度上扬,赚钱效率比无名酒馆还高。现在,酒馆停业,广告牌拆了,网店也给关了。
老刘的心情刚好一点儿,瞬间又跌进了更深的低谷。太阳越升越高,树叶间的知了们嗡嗡嘶嘶地鸣叫,一辆汽车的轮胎滑过路面,像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火柴。
“啊啊啊……”老刘快站不住了。
“淡定,淡定。”小木搀着他说。
“祸不单行,祸从天降,祸从口出……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说说,小岩他一个小老百姓,干嘛要招惹当官儿的?”
“其实他……”小木咽了下口水,无奈地说。“他什么也没干。”
两个人呆呆地站在市委大院的门口,望眼欲穿,像水中的两只鹅。没多久,方岩走出来了。
老刘急赤白脸地问:“这么快!你们都聊什么了?他没骂你吧?你们怎么说的?”
“他让我写首歌。”
“啊?”
方岩挠了挠头发,笑着说:“那个领导挺好的,很客气,他说《煎饼布鲁斯》也就这样了,大家最好向前看。他让我写一首关于江东市的歌。积极正面一点的。我说我要想一想。”
老刘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我的酒馆呢?”
“酒馆怎么了?”
“酒馆啊!还在停业整顿,什么时候能开业?”
“我忘了说了。”
“……”
“老刘你别着急。人家好像根本不知道酒馆被关的事。他是主管宣传的。酒馆的事,得找政府吧。”方岩说。
“也只好这样了。”老刘说。他连政府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我回去练琴。小木哥,一起去?”方岩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