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院子,两旁是设计别致的微型园子,仿扬州假山湖泊,水流经由假山孔洞流淌,落于木渠道里,然后流淌至池塘。深碧色水潭幽幽,十几尾锦鲤游荡,隐没。
野村一路观望。虽然没有本国那种布置精致,但意境深远。
他瞥了眼前面走的华源植,几十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一头刀削发银灰,面色蜡黄,脸庞之上仿佛刀斧雕刻,特别是那双眼睛给人一种犀利的感觉。
野村见过许多华国许多很大成就的人都拥有这种表情,那种奋发上进,赌上一切的的情绪强烈的几乎能让人抚摸到,当初他也是受此影响才会久居华国,他觉得,华国人可以,他也一样可以。
所以数年他都以十倍勤奋于别人的努力,最终在比赛中拿到冠军。
但这还不够,因为有一个人放弃了比赛。
几十年过去了,当他在踏足这片土地,却几乎看不到那种表情,或许在华国人心中,他们已经有了输得起的底蕴,或者说已经不在乎了。
野村亦步紧随,暗自思索。
华源植步行在前,眉宇间再一次紧皱成“川”,虽然会场的事情才发生不久,但已经有人将情况告诉他。
本以为这个野村怎么也会等到明天才会上门,没想到对方从会场离开后径直就找上门来。
对方近几年推出的新作他都有听过,造诣很高。他自己都不敢担保一定能压得住这个野村。当年他和对方就是棋逢对手,这些年对方潜心钻研,他呢,虽然尽量避免应酬但还是懈怠了。
两人穿过长廊,然后拉开侧门,在一人引领下,走进一间房间。
野村惊讶于对方居住的奢华,似乎心有灵犀,前方传来华源植的声音。
“这个园子是我的一个学生的,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野村露出了然的神色。
华源植嗓音低沉平缓:“刚才会场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不要见怪。”
野村道:“不会。事先准备怎么能知道各自的差距。”
“你知道我在国内一直注意你,但我同样知道你也在注意我的情况,古乐器演奏这个圈子太窄,能入我们眼里的不多,况且当年的事我一直引以为憾,不过这次来也了却这个心愿了。”
想起先前听到的曲子,野村叹服道。
不过华源植却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房间就坐之后,很快有人在他面前的桌子放了一架古筝。
“其实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要求和你请教一下的,毕竟我也是上市古乐协会的一员。”
华源植双手抚琴,眼中褶褶光辉。
“那我就先用一首近来创作出来的古筝曲目用来抛砖引玉吧。”
不等野村开口,一串、一串……接连急起的弦音从缓到急,一阵激荡的弦因如金戈战马般疾起,听的野村仿佛置身于兵荒马乱之中一样。
弦如奔雷,又如战鼓,夹杂着激烈一层层攀附而上,仿佛人被抛上天空,然后忽的有急坠。
这是华源植在听完【故乡原风景】的浩瀚广博之后,取一方天地,将古筝能弹出的最富力道且激烈的弦音倾泻出来。
如果齐洁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听出这首曲子几乎就和前世的【十面埋伏】有九成相似!
在这古筝弦音中,华源植就仿佛化身将军携带千军万马冲锋陷阵,野村从这曲子里只听到一个意思——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
如果是之前,挑衅意味如此浓重的乐曲,野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但之前在门外那首曲子就如同如来的手掌,摁压他几乎动弹不得。
华源植这首曲子的确非常不错,但他也有信心对弈。因为毕竟彼此间的曲风不同,很难说谁高谁低。
但他为了贴近大自然,在山林中一呆就呆了数年,想要的就是能完全演奏出大自然的那种博爱和伟力。恰恰之前那首曲子在他最得意的领域将他所有的曲目全面碾压!
但这一切华源植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对面这个人是来自国外的古乐大师,通过对方近年来创作的曲子他也知道要全面压制对方有多么困难。
因为这个对手并非协会那些整天忙于应酬的人,而是一个耐得住寂寞为了古乐在深山磨练性情数年的可怕对手。
如果他再输,整个上市再也找不出一个在资历、辈分以及名望上能与对方比拟的人,所以这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个人输赢。
在野村眼里,坐在桌后弹琴的华源植整个人的气势都让他肃然起敬,最少以对方为目标奋斗了几十年,这几十年并不冤枉。
一曲终了,华源植双手拂琴,静等对方点评。
野村却是一笑:“这首曲子很不错,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弹它究竟为了什么?”
华源植一愣,道:“你难道不是来和我切磋的吗?”
“切磋?用什么?”
野村摆摆手,唏嘘道:“我躲在深山好几年,以为自己摸透了大自然的精髓,却没想到刚才在大门外听到了毕生最动人的一首乐曲。我从进门就一直想问,那首曲子叫什么,用什么乐曲演奏的?”
华源植沉吟,然后忽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对方从进门开始就那么古怪,偏偏自己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起来他都觉得脸上躁得慌。
野村见对方又摇头又笑的,低声道:“这么好的作品阁下是要藏私?我以为贵国都是翩翩君子,是礼仪之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