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章 忠义
扁都峡,前线。
铳炮齐鸣,硝烟四起,数日夜间各部明军蜂拥赶至扁都口要隘,各类轻炮火器运了上来,鞑兵狂攻无果便乱哄哄溃散了,战至此时,任谁都晓得鞑军溃败,西北大捷已成定局,还是前所未有之大捷。大批明军转守为攻,痛打落水狗,蜂拥进山清剿鞑军残部。
曹变蛟,吕长海,胡金彪三部伤亡不轻便就地休整。
大战停歇,三人终有机会见了面,寒暄一番,就此结为异性兄弟,三人中吕长海年纪最长,曹变蛟年纪最幼。那曹变蛟又是个极爽利的人,三人中他官职最高,身份显赫,他屈尊降贵主动提出来要结拜,胡吕两人自是满口答应,喜不自胜。
大明新军,军规是禁止结党营私的。
然而似这般并肩血战,交托性命才结下的交情,禁不绝,军法官也多半会网开一面。那胡金彪一面喜色,不料才开拔到西北便搏了个头彩,竟还结交了陕西二曹中的小曹将军,这不是祖坟冒青烟了么。吕长海倒是看的淡了,他岁数大了又不愿在军中厮混,便全当是多个兄弟多条路。
就地休整,吕长海心中十分不安,告了个饶,便朝着数日前险些丧命的那面山坡走去。犹自记得那日若不是数十骑暴起伤人,将鞑子弓手杀散了,他早便成了鞑子箭下亡魂,那数十骑来历不明,却救了他的命,也挽救了扁都口北峰的溃败之势。
吕长海领着人在尸体中翻找,这面山坡上伏尸太多,很难找。
日正当空,遍地的尸体经过阳光暴晒,已然开始腐烂,然而吕长海却很耐心,慢慢的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活命之恩,岂可不报,这等恩情若是不报,此生难安。一具具尸体被扒开,找了半晌,一个清涧子弟终于在一具尸体的靴子里,找到了一面沾血的虎牌。
百余清涧子弟纷纷围拢过来,吕长海接过虎牌,沉甸甸的,擦去上面的血迹便了然于胸,心中唏嘘,这些活命的恩人竟是他儿子吕安的同袍么,他也早该想到了,那数十骑混在鞑兵群中,暴起杀人,便只会是军清司所属,甲十六队,叶朝阳。
吕长海将虎牌珍重的贴身收好,便命人将这军情司的密探入殓,夏天尸体带不走,便只能就地下葬。又陆续找到了十几具身上藏着虎牌的尸体,还有一些实在找不到了,竟让吕长海黯然神伤。
哗啦!
一棵大树轰然倒下,清涧子弟一涌而上,用刀斧劈砍掉树干上繁茂的枝叶,不远处,胡金彪带了人来帮手,曹变蛟则军务繁忙正在忙着接受军械,补充兵员,估摸着明日一早便要开拔。吕长海,胡金彪两部伤亡过多,无力再战,属于他两人的战争便戛然而止了。
呸!
吕长海一口唾沫吐到手上,摩拳擦掌,擦起一把斧头便熟练的劈砍起来,做棺材。
胡金彪看的啧啧称奇,赞道:“兄长还会这手绝活,了不得了。”
吕长海哑然失笑道:“咱祖上就是开棺材铺的,只种地,可养活不了一大家子。”
胡金彪看的兴致大起,将军服下摆往腰上一扎,卷起袖子便来帮手。
吕长海面上带笑瞧着这位新结拜的二弟,心中感慨,这位二弟生长于湖北之地,将门出身,瞧着便知是个没吃过苦的。那三弟小曹将军大名鼎鼎,陕军二曹在这西北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他身份最卑微却是个庄稼人出身的边军老卒,三人能在这扁都口做结拜兄弟,这便是造化。
咯嚓!
吕长海心里想着事情,手中不停,一斧一斧的尽着微薄之力,哗啦,不远处又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倒下。清涧子弟,湖北新兵一拥而上竟亲如一家,不分彼此了。
不多时,明军中会点木匠手艺的便忙乱了起来,一具具或宽大结实,或手工拙劣的棺材造了出来。
傍晚,吕长海将磨破的手掌在军服上擦了擦,若无其事。
十六具棺材,和战死的清涧子弟八十六人,摆成一处,尸身都仔细清洗过了,要埋在一处山花盛开的山清水秀之处。十六面虎牌吕长海收集了起来,将十六个人名牢牢记住,忘不得,日后他是要报恩的。
有明一朝,婚丧嫁娶的礼数极是周到,头天晚上要停灵,守孝。
清涧子弟,湖北标营各出了一些年纪小的士卒,披麻戴孝做孝子,守孝还要哭灵,这孝子也不是随便做的。做了孝子,吕长海,胡金彪两人就得供养这一十六人的在世父母,这算是大明朝特色的承诺。大明除了繁文缛节,还有这些繁文缛节中承载的承诺,沉甸甸的。
这一夜,扁都口阴风阵阵,寒意透体。
大量鞑兵的尸体被明军集中起来焚烧,自己人的尸体则纷纷入殓,停灵,口中都塞了一块玉石。明军也不管那些玉石是从鞑子身上搜出来的,只顾塞进战死的同袍嘴里,礼数不能少。
翌日,清晨。
百忙之中,还在整军备战的曹变蛟也来观礼。
清涧子弟,湖北标营兵,陕西标营铁骑数千人在扁都口北峰,沿山势站成一排,棺材下葬。吕长海将将拔出佩刀,数千明军便纷纷将火铳斜指向天,行鸣铳礼。刀一挥,噼啪,密集铳声惊起了林间飞鸟,还有大群秃鹰在高空盘旋,迟迟不去。
连挥三次,噼啪,礼成。
上午,谷中。
曹变蛟有军务在身,留下一批军械驮马给两位大哥,便行了个子弟礼,吕胡两人哪敢生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