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神静默几息,才不屑开口:“天魔不为天地所容,也敢将自己归入世间生灵?”
冯妙君的神情更是不卑不亢:“我们诞生于这片天地之间,为何不能有容身之所?追溯因果,如果没有神明,又哪来的天魔?”
千余年前的神明战争导致了天地异变,也导致生灵涂炭。从这点而言,天魔的出现的确是神明行为导致的后果。
凡存在,必合理。天道既然讲因果,那么神明对于眼下的局面也有责任。
“你是我和云崕救出来的,否则这会儿早被被丢进海里。现在我便拿着这份恩情,换他们一条活路!”冯妙君往下一指,“你我都明白,若非天魔被封印千年,虚弱不堪,今日你也不会轻易取胜。”
他们千年之前是劲敌,千年之后见面就分出胜负,说来说去,还不是天魔太虚弱而界神吃饱了灵液有力气打架?这便叫做以强凌弱了。
界神偏头去问云崕:“你意如何?”既是她和云崕合力修复了石心,那么这份恩情就该由两人共同支配。
冯妙君咬着唇,一起望向云崕。
他和天魔是生死大敌,过去三百年来,她的族人也不知算计他多少回了。这厮会不会怀恨在心?
云崕脸色仍然泛白,这时却微微一笑:“夫妻同心,她的决定也就是我的决定。”
他的眸光温暖,冯妙君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安定了。
“好,就免了它们的死罪,以还你三百年供养之恩。”界神的回答也没有拖泥带水,“至于如何发落,等重建起天梯再说罢。”
这就要重开天梯了?众修行者都是一惊,继而大喜。
说话间,界神已经收起雷网,转了个方向往东北而去。他身高腿长,每跨出一步就是数百丈远,踩得地面轰隆作响。
看起来,他是打算这样一路走过去了。
正往此地奔来的燕军,冷不防撞见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时茫然失措。许多人返身就逃,却还有傻大胆架起巨炮准备来上一发。幸好燕王子赵棠是个有见识的,拼了命地拦下来。
这样的怪物,人力根本对抗不了,他们就别招惹人家了。
界神虽然走得豪迈,却对周围变化了然于胸。下一步稳稳踏下去,看起来像泰山压顶,其实人兽都未伤着。
迈步几次之后,他就将这片山谷远远地甩在后头。
燕人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才后知后觉感到腿肚子发抖。
……
冯妙君一缕神魂溜回方寸瓶,换回自己身躯,又好好整理衣鬓,这才钻出来坐到云崕身边。
她刚挨过去,云崕就伸过手来,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仔细伤口。”她很顺从,伸指在他伤口周围轻轻按了两下,“至少还要再休养半个月。”
他脸色还是不好,但鳌鱼印记不再夺取她的生命力了,可见这家伙不太可能有性命之险。冯妙君也就放心了,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琉璃瓶晃了晃,“乖乖把这个喝了。”
瓶子装得很满,里面是莹绿剔透的液体。
灵液。
云崕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失笑:“你可真不客气。”
灵液可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呀,她怎么能放过?方才抢救云崕虽然紧张,她也没忘了顺手分一杯羹,直接把瓶子灌满。
这小妞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她从界神的祭坛里取走灵液,又当着界神的面拿给云崕用,也不怕这大石头人生气?
不过界神的修养当真不错,很干脆地听若不闻,专心走路。
云崕更不客气,拿过灵液,直接吹了半瓶才放开手:“够了,再喝就要炸了。”
灵液妙用无穷,威力更大。若不是几近油尽灯枯,他也不敢喝得这么豪爽。
灵液入喉见效,他的脸色很快红润起来,伤口处一片麻痒,那是肌肉和皮肤快速生长带出的副作用。冯妙君这才收好瓶子,倚在他肩头,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
她的脸色疲乏。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天魔族,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她几乎将所有魂力都搭进去,现在还没闭眼直接睡去,都要归功于她强大的意志力。
云崕低头凝视她:“现在,你是安安,还是天魔?”
“安安就是天魔,天魔也是安安。”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她取回原属于天魔的记忆之后,躯体当中就相当于拥有了两副记忆。
“夙愿未了,我是天魔;执念既去,我便是安安了。”冯妙君微微抬首,眸子被微曦照得几近透明,“过往种种,我都记得,然不过是镜花水月,看一场别人的生死悲欢罢了。”她抓起云崕的手,“从今以后,我仍是我,我是冯妙君。”
云崕设计驱走了附在她身上的执念之后,冯妙君虽然依旧记得天魔往事,然而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就像看过一场电影,体验虽然深刻,感悟虽然沉重,到底描写的是别人的人生,可以唏嘘,可以叹惘,却不该套用在自己身上。
她要以冯妙君的人格活下去。
她神色庄严,云崕却笑得随性:“都好,只要是我妻子就成。”
两人正对着东边的天空,那里泛出一丝鱼肚白。
云崕痴痴看着这一点亮光,声音很轻:“从前我一直以为,这天过后再也见不到日出。”他以为,界神的回归,就意味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他矛盾过,他挣扎过,他也反抗过,独独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冯妙君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