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薄凉如水。
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
融化的积水,顺着亭子的边檐滴答落下,在地面上渐起一小蓬水花。
亭中点了两盏明亮的绢灯,一名身着墨色广陵蟒袍的男子,正端坐在石桌旁,手持一支紫毫笔,不知在写着什么
“四皇兄。”
另一个锦衣少年站在亭外,看着亭内的男子,恭谨地喊了一声。
祁寒没有理他,继续全神贯注处理手边事务。
祁泓咬了咬唇,又喊了一声:“四皇兄,你为什么不理我?”
祁寒蹙了蹙眉,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我很忙。”
见他终于给了自己回应,祁泓胆子也大了起来,跨进亭子,凑到祁寒身边:“四皇兄,你每天都这么忙,到底都在忙什么啊。”
忙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在忙什么。
昱帝最近不知怎么了,竟停了他在京城守备军的所有职权,反而把户部关于钱谷,赋役等杂事交给他来做。
心中虽带着疑虑,却因为深知皇帝的性子,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
用那样卑劣的方法登上皇位,又怎能不生性多疑?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恭顺地接受了昱帝的旨意。
钱谷赋役这种杂事,看似不重要,实际上处理起来,却极为麻烦,他已经连续两日没有合眼了。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没空陪你胡闹。”他揉揉眉心,对祁泓冷声道。
早已习惯他的冷酷,祁泓一点也不怕,又凑近了些,讨好地说着:“四皇兄,上次你给我的那种药还有没有了?”
揉捏眉心的手一顿,“你用过了?”
祁泓眼神闪躲,“我……我好奇,就用了一下。”
“你回去吧。”祁寒放下手,没有给予表态,而是冷冷打发道。
祁泓继续缠着他索要:“四皇兄,你就再给我一些嘛,就这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不问你要了。”
“还不走?”祁寒侧眸,目光阴鸷地睨向祁泓。
祁泓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在昱帝面前,都敢耍小脾气,唯独不敢在祁寒面前造次,一对上那森寒入骨的眼神,顿觉浑身发冷,恐惧之感自然而然从心底冒了上来,他后退一步,与祁寒拉开距离,怯怯道:“我、我不要了就是。”
合上面前的折子,祁寒站起身,暖融的灯光照射在他的眼底,却始终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老九,平日里父皇和你母妃对你过于骄纵,以至于将你养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你要明白,你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也是臣子,若是一直任性妄为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男子的身材并没有多么魁梧高大,但站在祁泓面前,却无端给他一种难以承负的压力,连两条腿都开始发软,他几乎带着哭腔道:“四皇兄,我错了,我、我会改正的。”
“你走吧,这段时间不要再来打搅我。”说罢,反身重新坐回石桌旁。
祁泓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见祁寒当真一副不再理会他的模样,只好悻悻离去。
祁泓离去后,祁寒这才搁下手中的笔,对一直站在身后的护卫道:“老九把炽魅用给谁了?”
护卫答道:“回殿下,是七皇子。”
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那个老七,是所有兄弟当中最窝囊的,是个人都想上去踩两脚,祁泓看上去顽劣,但也知道轻重,捉弄祁凰这个落魄可怜的兄弟,风险是最小的。
“结果呢?”如果真的得手,祁泓不会又来向自己索要,且这几日,他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没有结果,七皇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躲过一劫。”
“怎么可能?”一向对任何事都不甚上心的祁寒,头一次露出诧异的神色:“竟然……不受炽魅的控制?”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护卫想了想,道,“或许是苏太医帮了他,那天晚上,卑职有见到苏太医在事发地附近出没。”
“苏景骞……”手指轻捻,缓缓吐出三个字,祁寒半阖着眸子,他的眼睛原本就生的细长,眯起的时候,形如弯刀,有凛冽的精光自眼缝中透射而出,越发显得冷暴嶙峋:“父皇身边的大红人,他……真有那个能耐?”
护卫不吭声了,因为这个问题,不是他能回答得了的。
“罢了,不提此事了。”他再次执起桌上的紫毫,翻开另一本折子,“就当老七运气好,说实话,我也不想看到他就这么窝囊地败了。”
……
“什么?父皇竟然要把整个典狱司全权交给祁凰那小子?”
夜已经深了,却有人怎么都睡不着。
三皇子祁渊来回在殿中踱步,脸上满是焦灼愤懑之色。
手下一名心腹在一旁道:“殿下,依小人看,七皇子近来之举,是故意打诸位皇子的脸啊。”
“谁说不是,敢情这小子以前都在装傻!”
“最重要的是,那位汐国的皇太子,似乎颇为看重他。”
猛地停下脚步,祁渊狠狠一拳砸在一旁的柱子上:“也不知这小子用了什么肮脏的法子,竟然讨得了那位凤太子的欢心。”
肮脏两个字,已经将他心中所想,表现的明明白白。
心腹投其所好,跟着道:“身为天潢贵胄,七皇子就算不能为自己的国家争光添彩,但也不能丢人啊,为了上位,他竟做出这等下流无耻之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已心照不宣,自发给祁凰定了罪。
祁渊不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