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康县北七八里。
官道上火把林立,两千余宋军刚硬的面孔在火把的光芒中若隐若现。但若是细看,定会发现,其中有很多人汗如雨下,极是紧张。
两侧树林里,悄然不见动静。
大宋的堂堂副军机令,扶国老臣苏刘义坐在马上,浑身墨甲,手持大刀,立于军前。脸色虽是严肃,却也显得从容不迫。
旁边持大纛的猛汉是跟随苏刘义多年的亲信,此时握着大纛的双手却已是布满细密汗水,轻声问道:“大人,我们仅靠这些民兵,能挡得住元军?”
苏刘义只道:“挡不住,也得挡。”
他回头向后面看去。
在大军的最后头,隐隐可见车辇,竟是九龙攀附,乃是龙辇。
苏刘义作为老将,也是这个年代的名将,自是没有想过真要正面去抵挡元军。
因为光靠这不过区区数千刚刚招募的民兵,正面和元军厮杀拼命,想要得胜,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过不多时,前面便传来马蹄阵阵,还有噪杂的呵斥战马的声音。紧接着,前头官道上便可见连绵的火把,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火把上的火焰被风吹得齐刷刷倒向元军所来的方向。
元军到了。
宋军中议论纷纷,稍露慌乱。甚至有年约不过十六七的男孩哭泣起来。
他们还未到及冠之年,之前凭着胸中热血已然加入民兵队伍,此时面临厮杀,才感觉到害怕。
苏刘义心中轻轻叹息,同时也是有些愧疚自责。
这个年纪的男孩本应该留在家中才是,可大宋百姓凋敝,真的已经再也聚集不到多少壮年了。
仅仅依靠着雷州弹丸之地,可元军战斗这么长的时间,宋朝早已是不堪负重。
原本若不是暗中从越南高价买来不少粮草,赵洞庭他们在广西就早已经断粮了。
“镇定。”
苏刘义听着军中哭泣声有传荡开去的趋势,终是轻喝,“男儿马革裹尸还,岂能哭哭啼啼?”
军中的哭声真要小些。
那些年龄大的民兵安慰着那些小的,“放心,老子们会保护好你们这些娃儿的。”
元军越来越近了。
苏刘义忽然偏头,对着旁边亲卫道:“入林,待元军向我军发起冲击时惊鸟。”
他猜测元军应该并不知道他们的虚实,但此时心中仍是忐忑,忍不住又回首望了那龙辇一眼。
他旁边亲卫率着近千人往两旁树林中去。
这些士卒都是宫廷内龙厢左右卫,此时已经全部调拨出来了。海康县内,几近处于没有防御力量的状态。
而那头,李恒率着士卒们离着宋军越近,心中也是有些嘀咕起来。
前头宋军竟然是不动如山,甚至连防御阵型都没有摆开,这让得他心中有些没底。
他率着大军,直到宋军前面数百米才停下来。
但宋军,却仍不见任何动静。
李恒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宋军,心里头不禁想,“莫非宋帝已经带着军队回来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实在想不到宋军怎会有这样的底气。
但他又担心是宋军使诈。
他已经率军来到这里,自然不可能就这般回去。
而在他沉默的时候,对面的苏刘义忽地高喊起来,“元将何在,速速出来受死。”
“虚张声势?”
李恒的眼中却是忽地放出亮光来,嘴角勾勒出些许阴冷笑容。
他觉得宋军主将演戏未免演得也太假了些。
看道路上的宋军不过数千人,竟然还敢主动宣战,不是虚张声势又是什么?
他推翻刚刚心中的想法,看来,宋帝还并未率军赶回海康。
当下,李恒举起他肥嘟嘟的手,喝道:“前军冲杀!”
别看他胖,手中持着柄大板斧却是显得威风凛凛。
元军阵中鼓响,传令兵嘶喊着向前军铁骑跑去。
“杀!”
冲天的喊杀声突然在元军阵中响彻起来,两万余元军铁骑滚滚如龙,杀向宋军军阵。
地面些微震荡起来。
苏刘义勒绳回马,声嘶力竭地喊:“撤!”
话音刚落,便拍马向着后头跑去。
宋军的这些民兵本来就已经是胆怯得不行,见到主将喊撤,哪里还会有人呆在原地?
只有到真正面临战场厮杀的时候,才会发觉,原来满腔的热血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旺盛。
元军铁骑的气势,已是冲破宋军民兵的胆气。
他们没上战场厮杀过,便好似当初刚刚来到南宋的赵洞庭,根本没法适应这种局面。
正在冲锋的元军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
怎么这就撤了?
李恒看着宋军火把纷乱地向后涌去,也是感到意外。
但紧接着,他却是听到两旁山林中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好似有不少鸟儿扑翅飞起。
林子中有伏兵!
他的心中登时泛起这个念头来。
同时,他也自以为明白宋军为什么刚刚还临危不惧,现在却又仓促后退了。
诱敌之计?
想着碙州时的大败,李恒的心中难免生出些怯意,猛然喊道:“鸣金!速速鸣金!”
他想着碙州之败,败得稀里糊涂,真是担心这又是宋帝的什么鬼主意。
若是宋军在森林中真有埋伏,他的前军和中军、后军被切断,岂不是危险乎?
他旁边副将虽然不懂李恒为什么突然要鸣金收兵,但见他神色慌张,却也不敢多问,只连忙跟着喊道:“鸣金!鸣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