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校事,或许会因为皇帝的宠幸而在平日里的做派趾高气扬,满朝文谁睡也不放在他们的眼里。在他们看来,他们想弄谁就能弄谁。就是地位尊显的丞相,在他们面前也得谨言慎行,一旦被抓住把柄,照弄不误。
但徐平不是普通的校事,无论从境界还是眼界,徐平都超出校事不止一两个档次。徐平很清楚校事之所以能够成立,能够短时间内迅速掀起狂风大浪的原因所在。校事的存在就是特殊时期应运而生的一朵奇葩。一旦使命达成,校事的命运,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校事的存在,从根上就不合朝廷规制,监察百官的活,朝中自有御史衙门负责,采风民间的活,自有大量言官负责。从朝廷的职责设置上,根本就没有校事的位置。可以说,校事的存在,本身就不合规,那校事所做的任何事,从根上说就都不合规。那校事收集来的证据,还能合规吗?如果因为不合规就不能算作证据,那此案还用打下去吗?
虽然想通这一点,徐平却并不怎么慌张。严家案是皇上关注下开的庭。料东顺阁也不敢拿校事的身份说事。顶多是拿着取证过程说事。虽然一开始就落入下风,但接下来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校事这边照样还是占据优势。毕竟,不管他规矩如何定,只要皇帝站在校事这边,这就是最大的规矩,最大的优势!
徐平想毕,安坐不动,盯着徐慎,慢腾腾说道:“十三公子的提议确实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同意你的说法也无妨。只是,什么样的证据才合规,什么样的证据不合规。这个还是需要提前说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徐慎微微一笑,说道:“是否合规我说了不算,主审官说了算。”
阚泽见徐慎把皮球踢给自己,很老到的说道:“本官审案,向来不独断专行。是否合规,你们尽可以各抒己见,我这边有五位书记官,一定会把各位的意见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再给出一个公允的判断。要说在事前就确定标准,这却是难为本官了。”
徐平一拍手,说道:“我的意思,只要不损害证据的真实性和证明力,就是合规。如果证据的真实性和证明力因为取证过程而存在瑕疵,则就是不合规。不知定下如此标准,是否合适?”
阚泽顺手把皮球踢给徐慎:“你们的意见如何?”
徐慎看着徐平,虽然敌我阵营不同,但徐慎也不由的佩服徐平的急智。这个先声夺人的策略,是他们在下面细细研究的结果,没想到,徐平不过临场发挥,竟然能有如此犀利的反击。徐平能够短时间内成为校事的头领,并得到孙权的宠幸,看来不是白给,此人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
当初他们想在规矩上做文章,是有好几层考虑的。在严家案里,校事要想获得证据,偷听是不可能的,最大可能是收买严家的下人,套取情报。针对此,徐慎他们专门设计了这条规矩。能够被外人收买的人,当然是对严家不满的下人。既然对严家不满,就有可能存在说谎的空间。大家拼证人嘛。校事提出一个证人,严家可以提出十个。反正就是让这部分证人证言做不得数。
徐慎他们确信,只要把这部分证人证言去掉,校事手上有杀伤力的证据就所剩无几。
如果校事手上真掌握了一些关键性证据,那还有鱼死网破的一招,就是把校事的合法性端出来,既然孙权都对严家下手了,那东顺阁也没必要再客气什么,直指校事的根上,看看孙权如何回应。如果毁掉一个严家,换来打倒校事,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所以,徐慎提出的这一招,可进可退,是一个大招。而徐平的反击,显然也是有的放矢,牢牢盯着证据不放。真要是如了徐平的意,那东顺阁以证据不合规为由说事,校事就可以以证据的真实性和证明力说事。至少在辩论上,校事就不会落于下风。
“徐校事的意见,很公允,我们没有意见。”徐慎虽然想到了徐平的用意,却也寻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只好点头同意。
徐平满意的笑笑,示意手下的校事,开始拿出证据,针对证据的辩论开始。
庞尚坐在一边,前面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一壶茶,一茶杯,庞尚不时的喝上一小口,微闭着眼睛,很是陶醉的样子,似乎对庭审上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能忽视了庞尚,庞尚的一举一动,都看在所有人的眼里。
校事准备的证据,光目录清单就有那么一叠,多是严家招揽的家兵的家属的证言证词。这些人家分布各处,真难为那些校事们,把这些证言证词收集在一起,要花费多大的时间和精力!
校事对此案的投入之深,四族和东顺阁都没有想到。他们认为校事的一举一动,他们都时刻盯着。按说没可能把证据收集的如此之细。一个问题不仅浮现在所有人的脑袋里:这些证据,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来收集的?
庭审上,当然是顾不上这个,绞尽脑汁的应对校事的进攻才是主要的战场。对校事的这些攻击,严家很大方,一概承认。反正就算我征兵的过程中存在一些不足,又能怎么着?与此案有关系吗?
校事此案中指证严家的,是严家兵员超员的问题。如果不能够证明这个,再多的证据也是白搭。
饶是如此,四族和东顺阁那边还是不敢有任何的放松。大家都知道,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