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候点点头,暂且放下因这些新消息而起的思忖,与王昌龄吃酒闲聊。
聊天中自然先就问到长安城中张说与宇文融两派斗法的事情,这次起于今岁科考的冲突目前已大致落下了帷幕。停职待勘的贺知章不管最终是否会被贬谪出京、结局如何,礼部侍郎一职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明年主考的位置。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张说罢相、张九龄出京、贺知章待勘,文学一派可谓遭遇重创。但就在贺知章停职待勘后的第三日,李三儿又亲自派人到张府探问了张说的身体,且还以探病为由发内库给了不少赏赐。
贺知章停职待勘的同时,宇文融一本举荐二十三人的奏章被天子给驳了,没给理由,也不再提起,自然而然的任其泥牛入海。
而随着这本引起朝野极大关注奏章一起沉寂的是立后之事,前些时传的沸沸扬扬,据说有张说在背后支持的惠妃立后事也被李三儿给凉了。
虽然自始至终李三儿好像都没干什么,但他仅仅只是一次探问两次沉默就将火头浇了个透湿,直让柳轻候感慨开元中还没开始倦政的李三儿对朝堂的控制能力简直惊人,平衡术也玩儿的是炉火纯青,据此可见由他一手打造的开元盛世还真不是白给。
听说京中两艘大船对撞的事情有了结果,柳轻候当即把朱大可叫了进来,“这几天可有京中来信?”
当初预期会在硖石住上一段时间,所以柳轻候一到硖石投宿万客来客栈后就给王缙写了封信,算算时间他若是有回信的话也该到了,毕竟走的是驿传系统,速度其实不慢。
“没有”朱大可边回答边瞅着酒菜做口水吞咽状,柳轻候看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去去,想吃就自己点”
朱大可“嗖”的一声不见了。
柳轻候心底长叹了口气。
说完这些个沉重的事情后,王昌龄边喝着酒边说起了一件趣闻,却是姚家别业新盖的那座楼虽然名字和楹联处仍旧留着空白,但邀月楼和“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大江第一楼”却早已传的是沸沸扬扬。
尤其是因为那晚的劫持事件,原本应该是只在士林受关注的楼名和楹联在市井间也是人尽皆知。如今硖石百姓们指着那座其实还没有名字的楼时早已习惯的称之为“邀月楼”甚至能念出楹联的也很不少。
既定事实已经造成,如此一来姚家即便是不想用也不成了。如今那次姚氏大宴惊险之余也成了个笑话,尤其是当日来赴会又被恶心到的陕州士子们,推波助澜的四处传播着姚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笑话,白花了大笔钱财成就的却是无花僧,哈!
说着这件事时王昌龄标志性的爽朗大笑又回来了,手也习惯性的搓了起来,“此事现在想必已经传到长安了。无花你既有心要走科考之路,至少中第之前扬名的事情就不能轻忽,此番到硖石虽遇一劫,但出了邀月楼之事也就不算一无所获”
柳轻候苦笑着摇头,“姚家怕是要恨死我了!”
“他们自己做事小家子气,怪得谁来?无花你不过是重演当年王勃王子安旧事而已”王昌龄笑着挥挥手,“况且姚家现在所有心思都在姚仁身上,哪儿还分得出来恨你。我今天也去看了看,那姚公子的病势怕是不轻啊”
“是不轻”柳轻候把姚家抛开,举起酒樽邀饮,“这半天尽说我了,说说你吧?”
一提到这个话题,王昌龄的好情绪顿时就没了,而后就是一通疯狂吐槽,其疯狂的程度直让人感觉他到现在还没憋疯真是不容易。
柳轻候把他所有的吐槽概括起来,无非就是两句话: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硖石本就难为官,他还是个不上不下的县丞,更关键的是他还是个典型的诗人,这三样撞一起,不适应是必然的。
吐槽到最后,王昌龄仰头猛饮了一满樽,也不顾胡须上淋漓的酒水放声叹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在秘书监,至少还能图个清静。且看这次考功吧,升迁我是不指望了,要是能动动地方……”
还没等他说完,柳轻候已是脱口而出,“别动!”
“为什么?”
王昌龄这一问还真是把柳轻候给问住了,这些天的经历让他隐隐感觉硖石是有机会的,而且是那种大到吓死人的机会,但这在当下仅仅只是感觉。
至于这个机会是不是真的,能不能把握住,该怎么把握住当下则全是茫然,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回答王昌龄,不是不想,而是真的没法回答。他手中掌握的东西太少,不确定性又太多。
这个没法儿说,也就只能从别的方面来劝。至于劝的内容嘛就跟后世常被长辈们劝说要脚踏实地一样,情况不同道理则相同。
但这样的劝慰显然没什么效果,愁肠被引动的王昌龄操起了最擅长的借酒消愁,柳轻候必须得陪着啊,于是大醉。
醉到王昌龄怎么走的都不知道,醉到大睡,第二天早晨醒来是头也疼,腿上的肌肉也疼,难受的要死却又不想动。索性赖在榻上顺着昨天被勾起的思路想机会的事情。
想到这个就后悔昨天怎么没问问王昌龄关中缺粮的具体原因。
长安缺粮、天子出奔就食、江南漕运粮船受限于三门肠梗阻、三门山中几乎可以确定存在的平道……
想着想着一会儿激动万分,一会儿又万分沮丧。这个事情实在太大,简直是天大,但自己的能力与地位又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