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借着月光他已经看清楚了,耳房里有人,是个小孩,穿着一身明显大很多的棉袍,正缩在角落往墙上划着什么。发出声音的就是她坐着的小凳子,每当身体前倾时,凳子腿就会吱嘎吱嘎的响一下。
这个孩子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耳房中洪涛不清楚,正屋里还亮着灯火,孩子们应该还没睡,搞不好是因为犯了错被罚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洪涛都打算进去看看,这大冷天的,就算体罚也不用弄这么狠毒,太讨厌的孩子打两下没关系,可是冻病了很麻烦。这个年代来个发烧肺炎啥的,搞不好就得死人。
但就这么推门而入又怕吓到孩子,记得姥姥曾经多次和小姨、小舅说过,不许故意吓唬自己,因为小孩子的魂儿还不牢固,很容易吓跑。所以洪涛故意弄出点动静先让房里的孩子听见,给他个思想准备。
迈步推门,房里的小孩果然已经有了准备,但空空的屋子没地方藏,只好缩在墙角,还捂着脸,好像这样就能让人看不见。可小孩毕竟是小孩,好奇心太重,眼珠还透过手指缝向门口张望,想看看来的是谁。
“呦……你叫王宸对吧?”当他看清进来的人是洪涛之后,两只手自动就放了下来,一黄一花两只很有特色的眼球让洪涛马上就认了出来。这不是莲儿执意要抱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嘛,原来叫什么忘了,但自己给她起了个新名字。
“……”小女孩忽闪着一对儿猫眼儿没说话,重重点了点头。
“这是……为何在墙上刻画,是犯错被先生惩罚了吗?”看到孩子也认出了自己,洪涛就放心了,这才蹲下身体,借着破窗户外透进来的一束月光,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痕迹。
很让人吃惊,居然是阿拉伯数字,只有1和2,写了很多遍,工整谈不上,充其量是能认出来。
但这也不太容易了,这个小女孩也就三岁左右的样子,学会写几个数字不算新鲜事,可一个人缩在黑屋子里还在墙上刻画,显然就不是很普通了。
“……”小女孩又眨巴眨巴猫眼儿,使劲儿摇了摇头。
“是他们都不愿意和你一起玩,对吗?”洪涛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她有躲避的冲动,但没躲。继而洪涛又抓住了孩子的一双小手,冰凉啊。
既然她没犯错,洪涛就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记得当初在慈幼局时许东来好像说过,这个小女孩经常受孤儿们的欺负,所以才希望自己把她带走,免得再在那个地方苦熬很多年了。
当时自己也没仔细问,现在想来她肯定又受欺负了。小孩子没有太多心眼,被群体排斥时无法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躲避。
然后会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相信同类,即便成年之后,这种精神上的缺陷也无法痊愈,顶多是隐藏得更深,不易被外人发现。
“……”可能是被说中了心事,也有可能是被洪涛手上的温暖触动了,小女孩这次除了点头之外又多了一个表情,掉眼泪。
“想哭就哭吧,你现在也就剩哭的权利了,不用白不用。哭完之后告诉官人你写这些字为何?”
掉眼泪,但真不是哭,因为这孩子光掉泪不出声。这让洪涛心里更难受了,她曾经说过话,肯定不是哑巴,可连哭都不出声,显然不是天生的,应该是被欺负怕了,大多数时间只能偷偷哭,从而养成了这个习惯。
人类有时候比野兽还残酷,不光成年人,孩子也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一身的残忍,尤其是在对待同类上一个比一个狠。
这个小女孩被群体排斥的原因洪涛现在大概想明白了,不仅仅是左眼有残疾,晶状体可能受过伤,变成了杂色,她的右眼也不是黑的,不太像汉人的摸样。
“学本领……回家……”即便是被洪涛抱在怀里,还受到了鼓励,小女孩也没有放声痛哭,掉了几滴眼泪之后居然张嘴说话了。
“嗯,有志气。那告诉官人你家在什么地方,然后官人骑着大马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这个答案又让洪涛心里一抽抽,孩子不一般啊,即便脱离了孤儿院,现在能吃饱穿暖,还有肉吃、有牛奶喝,依旧没有忘记回家的心愿。
“……”这句随口的忽悠像是被小女孩看穿了,然后眼泪又喷涌而出。这次应该勉强算哭了,依旧没声,可身体正在不住的抽动。
“是不是把家忘了?没关系,官人本事很大,只要你能说出家是什么样的,我就能带你回去。”
洪涛只好接着忽悠,很显然,这个小女孩想不起她家在什么地方了,就算父母和她说过,但她肯定听不懂也记不住,这是又急又委屈的泪水啊。
“爹爹说在西边,很远,房子上有……”
小女孩被洪涛给忽悠了,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一缩身体就从棉袍里钻了出来,转过身给了洪涛一个后背。
“我……艹地雷……是够远的!”尽管屋里没有灯烛,但借着微弱的月光洪涛还是看清了,然后仅有的几根鼠须差点立起来。
这孩子后背肩胛骨之间居然纹着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不仅仅是六芒星,还有一些装饰作用的绶带状纹路,中间是不是有文字就看不清了。
但光是一个六芒星就够让洪涛吃惊的了,合算这个小女孩真不是汉人,说她是胡人好像都不太够距离。她的家乡应该在更西边,怎么也得过了黑海吧。
这种情况是喜欢吹牛之人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