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巨大的声响传来之时,方原本正准备冲出去的动作,自然下意识止步。他回首,才发现身后正立着三人。
一名身着甲胄的卫士,一位暮气沉沉的老者,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方不由呆了一下。
卫兵没有面目,仿佛只有一副空洞的盔甲,空荡荡的铁护手,并未与躯干主体相连,浮在半空中。
一只手握持着明晃晃的长戟,一只手伸来,拉开生锈的铁门。
之前那巨大的响动,正是开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执政官大人……”
身后黑暗中,传来少女害怕的声音。
那男人,仿若一座肉山,目光中的贪婪已不经修饰地喷薄而出,只直勾勾盯着黑牢的方向。
方看到那道目光,不由不寒而栗。
那是人类应该有的目光么,里面横着一道欲壑难填的深渊。
但对方还保持着一种精心雕琢的矜持,只默默抚弄着手上的玺戒,板着脸一言不发。
先进来的是那个老人。
这会儿,方看不到伊芙那边的情况。
只是看到了从老人脸上挤出的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伊芙,一周之后,执政官大人就会公开宣布赦免你,在下一次的大集会之上。”
但黑暗中的少女,并没想象之中激动。
她只是手紧紧扣在身后墙上,有些痉挛:“……真的么?可上一次,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我真的可以出去了?”
“当然是真的,伊芙。”
“执政官大人,也在这里呢。”
男人这才开了口:“伊芙小姐,请不用担心,王国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少女看着三人,泪水不由夺眶而出,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真好,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想见见我父母……还有,还有约修德,我可以见到他们吗?”
“当然,当然。”老人答道。
“真是太好了。”
伊芙靠了过来,一根一根换着牢门的栏杆,目光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那我可以先离开这个地方吗?”
她看着三人,心中无比期待那个答案。
“我、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好久没看到过阳光了,既、既然我是无罪的,我是不是可以先离开这个地方?”
“至少换一间牢房,求求你们了。”
“狱卒们,也……动手动脚的。你们能不能告诉他们,我、我不是犯人,我、我只是被误会了”
老人回头。
但男人严肃道:“当然不行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伊芙小姐。我是王国的执政官,代表着国王的脸面。”
“纵使你是清白的,但在公开审判之前,还是要遵守起码的规矩。”
他义正辞严地答道:“你要明白,还你清白的人不是我,而是王国的法律。虽然私底下我虽然明白,但也一样不能对你徇以私情。”
“审、审判?”
“那只是一个说法罢了,”老人答道:“只是一个公开宣布你无罪的契机,但人们并不清楚这一点。”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少女咬了咬下唇:“那……我再等一阵子好了。”
她语气里带着无限的失落,但又带着一丝最后的希翼:“真的只有一周吗,只有七天?”
“只有七天,”男人有些不耐烦起来:“一天也不会多,我和你解释得够明白了么?”
“对、对不起。”
牢门再一次打开了。
三个人鱼贯而出,离开了这个地方。
黑暗之中,只剩下少女一个人,脸色苍白地靠着栏杆,坐了下去。
她用双手环着自己柔弱的肩膀,埋着头,发出一阵细细的啜泣声。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无尽绝望之后的一丝解脱之意。
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但他并没有靠过去。
因为少女的幻影,已在黑暗之中渐渐淡化,当一切的光消失之后,黑牢之中余下的,也不过只有一地的沙砾。百年的时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早已湮没了昔日曾经发生的一切。
方默默看着那个地方,怔了好久。
那个印象当中单纯而善良的少女,于是曾经坐在那里,在黑暗之中无尽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等到的,并不存在的希望。
他默默握了一下拳头。
艾缇拉从后面走了上来,大约是看出他心情有些沉重,但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不知应当从何安慰起。
但方明白自己应当干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的情形并不出乎他的所料
那黑牢之下,少女的争执声前所未有地激烈:
“一周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不能放我出去!?”
“对不起,伊芙小姐,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什么情况,可执政官大人答应过我的”
“抱歉,大人他也很为难。”
“那么我的养父呢?我要见我的养父!”
“他也不能见你。”
“为什么……?”
然后是更加漫长的时间。
连那位官员也不再出现了,事实上出现在黑牢之中的人越来越少。
少女也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憔悴,甚至神经质了,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她身上原本那种美好而单纯的性格,似乎在黑暗之中一点点地消磨干净了,变得古怪,而难以相处。那些少数前来看望她的人,也被她动辄以尖酸刻薄的语言赶走了。
只有流浪者仍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