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眼泪毫无预警地从白符脸上划过。
他的妻子就是这样,生了病却被人告发,他干脆弃官带着一家人躲在林子里,那些吐蕃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样子,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愈发艰难,最终妻子为了他和孩子上了吊。
吐蕃人将妻子的尸身拉走,熊熊烈火照亮了天际,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他说混落魄地回到家中,两个孩子刚刚醒来吵着要娘,他不知道要怎么说,睡觉前还给他们唱歌的母亲,已经被烧成了一把恐怖的骸骨。
可怜的孩子,再也看不到她了。
他失魂落魄地想要给孩子们做些吃的,揭开锅盖却发现了尚有余温的饭食。
她都准备好了才会去赴死,她能准备眼下的一切,能准备以后的日日夜夜吗?生与死之间,其他的一切全都没那么重要。
如今他也得了病,带着弟弟来武朝为龟兹人做最后一件事,死,他不怕,只要以后再也没有人重复他们的日子。
白符开口道:“真能治好疠风病吗?”
那女子伸出手拿开了头上的幂离,眼睛中满是恳切:“让我试试吧,至少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叫你们厉鬼,再也没有随随便便的杀戮,如果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无论是你或是我都很值得。”
“好,”白符擦掉脸上的泪水,“我什么都说。”
赵明璟站起身向前走去,周围的官员急忙来阻拦,生怕会出什么差错。
赵明璟却挥了挥手,看着白符:“说吧,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白符道:“西北疠疫横行,吐蕃为了压制住疫症四处杀人,龟兹、于阗国内几乎死伤无数,这些年吐蕃对武朝用兵,夺走了陇右道两府二十郡,如今要与突厥人联手,武朝的关内道也岌岌可危。”
江池道:“你胡说,突厥人的动向我们河东道最清楚,有我们江家守着关卡突厥不可能进犯武朝。”
“是吗?”白符忽然一笑,“话我说了,信不信由你,”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方印,“我王说过,若武朝愿救我国子民,我们龟兹率众归顺武朝皇帝。”
赵明璟让人将方印接下。
江池立即走到赵明璟身边压低声音:“王爷明鉴,这到底是真是假还要辨别清楚,承恩公世子拿了龟兹的好处……万一这是个圈套,那可就……王爷您可要为江家做主啊。”
赵明璟看着江池:“那你觉得要如何?”
“先将消息送出去,然后继续审问,请太医院前来……若是那季氏说谎立即收押。”
“原来你都替本王想好了,”赵明璟扬起眼睛,“那此案就由你来办好了。”
江池听着浑身一凛,晋王爷的目光就像一柄刀仿佛已经将他割开,让他有种将死的感觉,只是这一眼他已经汗透了衣襟。
这位晋王的脾性谁也摸不透,他不问朝政时就如同一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可是一旦阴狠起来就会纵容手下的酷吏刑讯,不知多少人栽在了他手中。
江池颤声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担忧这样的事皇上……就算是朝臣也不一定会相信。”
“是吗?”赵明璟道,“让你这样一说,本王还真得查清楚了,免得也因此被弹劾。”
江池不敢再说话。
“王爷,”郑微快步走过来道,“衙门外有人来投案了,说龟兹人的案子与他有关,请王爷见他一面。”
赵明璟扬起眉毛,想要进大牢的人还真不少:“那人是谁?”
郑微道:“是太原李家的李丞。”
江池眼睛一亮:“这案子果然另有蹊跷,那李丞就是冤告江家的人,不如将李丞好好审问,说不得会有进展。”
“你要审李丞?”赵明璟冷冷地道,“你可想好了。”
若是在太原府,这桩案子早就已经了结,哪里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眼下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如果他不搏一下,最终来承担罪责的只能是他。
江池咬牙道:“想好了。”
……
李丞站在大理寺衙门外,他刚刚站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围渐渐一片喧哗。
开始的时候大家看着他脸上的伤疤都纷纷躲避,后来发现他没有伤人之意,就都凑了过来。
丑公子。
他再一次想到自己用了多年的名字,他是很丑,丑到不敢去看自己的脸,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这样不加遮掩地走在大街上,面对那些好奇、恐惧、惊诧、怜悯、嘲笑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的心竟然缓缓地跳着,并没有感觉打慌乱和悲哀,反而出奇的平静。
自从他被救出来之后,身边的人就想方设法地向要让他忘记这一切,不敢提起又不敢刻意去回避,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给他自己时间去疗伤,他也觉得很舒坦,就这样坐在家中,不用去面对外面太多的问题。
可是今天不行。
嫣然被带去了大理寺,即便三弟会去想办法,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嫣然要对付江家,有一部分源于他的事。
即便他对付不了江家,他无法去面对朝廷,但是他要尽力而为,不能让嫣然感觉到孤立无援。
所以他来了。
李丞道:“只要将李家的女眷放出来,我就跟你一起进大牢,一个柔弱的女子何错之有,要想审问李家还有男丁。”
这就是李家的立场,他的立场。
隶卒挥挥手就要上前去抓人,李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将我老婆子也一起抓进去,”李老太太让人搀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