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恩仔细地听着李丞讲京城发生的事。
听到秦逸被关押在顺天府衙,季承恩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当年在刑部秦逸冤枉他贪墨,他就说过秦逸在苏州徒有‘青天’之名,根本就是个奸邪小人,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将秦逸告倒。
如今这人终于得到了惩罚。
季承恩向李丞询问:“嫣然怎么样?”
“三弟妹很好,”李丞笑着道,“每天都盼着您能回去一家团聚。”
‘团聚’两个字让季承恩的鼻子又是一酸,这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事,如今衡哥和嫣然兄妹两个不但见了面,他们也有可能回到京城。
季承恩叹口气道:“委屈这两个孩子了,远在京城还要为我们筹谋。”
李丞还算镇定,冉六已经笑开了花,他们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看来李雍还有希望一直做季家的女婿。
天边的黑云渐渐聚拢,大雨仿佛就要降下,不过很快黑云又散开,灼灼的日头晒在所有人身上。
江冉皱起眉头,北疆又一年大旱,每当这时候边疆定然动乱。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去河北道?”副将低声询问。
“再等等,不着急。”江冉看着眼前的舆图,笑话,他好不容易才建起了这支兵马,难不成就这样去送死。
他了解突厥,新可汗刚刚上位,依仗十万骑兵已经让朝廷节节败退,突厥士气大涨,这时候无论是谁与其对战,定然都会损兵折将。
但是突厥人不可能一直这样无往不利,等突厥兵马深入河北道,卫家必然会拼尽全力与其一搏,卫老将军也算是身经百战,就算不能与突厥人两败俱伤,也可以挫了突厥人的锐气,那时候他们再出手,就会以最小的伤亡,获得最大的利益。
惠妃娘娘苦心安排才会有这般的局面,太子和林家争斗,不管是谁都无法顾及江家,他们藏在暗处在最恰当时机动手渔翁得利。
一个小小的平卢不肯给江家,没关系他们就吞了河北道。
“季承恩还要守着粮仓就随他去,等卫家打了败仗,我们接手河北道,我就杀了他们立威。”
听到江冉的话,副将上前低声道:“除了季承恩之外,还有冉家人也在那里。”
“上了战场,就是生死有命,不管他是哪家人,只要败了就要死,打了胜仗我们就是功臣,别说杀几个纨绔子弟,就算有将士不听军令照样要死,”江冉冷冷地道,“冉家又怎么样?这里我说了算,现在的规矩就是这样,不管是崔家还是卫家,他们主帅死了,我就能吞了他们的兵马。”
……
相比河北道的干旱,南方的大雨已经持续几天。
天地仿佛变得一片混沌,走在其中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季元衡站在江边,几天不眠不休地忙碌却还是没能让船只通过运河。
岸边的纤夫大喊着用力,却也不能将船乘风破浪地平稳前行。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若是不能通过三门险境那么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还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大船路过险境就开始倾斜,再这样下去会翻船。
“孩子啊,我的孩子。”
又一个纤夫倒下,看着那条鲜活的生命倒下来一动不动,季元衡心如刀绞。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不顾家人危险一意孤行,这样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明白,这一船的粮食如今已经变成了希望,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的希望。
再这样下去粮食送不到边疆,战事就会结束了。
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不然还是走陆路吧!”
也许走陆路米粮会有减损,但是不至于颗粒都送不到京城去。
季元衡抹掉脸上的雨水。
不行,这是永昌侯和李雍好不容易筹来的军粮,都在这些船上,他不能就此放弃。可是雨越来越大,已经不清大船的模样,大雨落在河水中的声音,像战鼓般冲击着他的心。渐渐的所有声音都变成了一片嗡鸣,仿佛要震破了他的耳朵。
没有退路,他必须坚持。
一次次地尝试,眼看着血肉之躯与那咆哮的河水做争斗。
季元衡上前指挥纤夫,那纤绳绷得笔直,所有人奋力地呐喊,脖颈上布满了青筋。路越来越泥泞,厚重的黄泥裹着人的脚,让人寸步难行,但是没有人放弃,他们仍旧继续前进,现在还不是该停下的时候。
“噗”一口鲜血从最前面的纤夫嘴里喷出,纤夫身体一软整个人向地上倒去,叫喊声也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季元衡见状立即上前搀扶。然而巨大的力气却也将他一起带倒在地,更可怕的是那纤夫大惊之下松开了手,两个人眼见就会坠落山坡。
握紧纤绳的人们一脸惊讶,他们却已经不能腾出手脚来帮忙。
“都别……”
乱字还没有出口,季元衡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要坠下去,下面就是滚滚的河水。失败了,他终究还是败了。
没有料到这样的天气,没有想到面对的会是这般的绝境。
正当他的身体向下坠去,却有两只手抓住了他们,他们就像是溺水人攥住了最后一棵稻草,死死地攥着顺着那力气向上爬去。
活下来,他不能一死了之,他要担下所有的责任。
终于一点点地攀上去,就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季元衡大口地喘息着,正要抬起头来看面前的人是谁。
就听得有人喊:“跑了,纤夫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