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归腹诽,青音到底是照着书逸的吩咐去做了,不是屈于书逸的淫威,而是和光同尘原本就叮嘱她来此随侍,也算是她分内之事。
青音端来了热水,书逸却不准她近画心的身,而是自己卷起袖口,浸湿了柔软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替画心擦拭着。
擦着擦着,书逸便不知如何下手了,画心这浑身的伤,他越是细看越是心惊肉跳。
“谁干的?”书逸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啊?”青音反应慢半拍。
“百里祭?”书逸回忆着曲千觞设法传给他的情报,冷声问道。
“啊?”青音又是疑惑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才又应了一声,“嗯。”
书逸怒火攻心,手下一重,画心立即疼的指尖一颤。感觉到画心微动的指节,书逸心中一喜又一痛。
喜她还有知觉。
痛她即便昏睡着,还是有痛觉的。
她一定是痛的无法忍受,所以才一直昏睡着不肯醒来。
如此一想,书逸握着湿棉越下不去手,只怕自己不知轻重弄疼了她。
青音在一旁将书逸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暗叹:原来这个霸道得令人指的男人,竟也有这么温情脉脉的一面,他看她的眼神是那般温柔缱绻,他对她的动作是那般奉若真宝。
蛇打七寸,人掐软肋。
青音恍然顿悟,看来方才是自己一直使错力了。对于这个男人,讲道理肯定是没有用的,得抓住他的软肋狠狠威胁。
青音冷不丁笑道,“王爷养尊处优,怕是没伺候过人,您这般执着照顾王妃,您也受累,王妃也受累,您又是何苦呢?”
青音是成心想给书逸添堵,半是劝慰半是挖苦。书逸此时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他不是怕自己累,他是怕画心疼,看着她满身的伤口,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书逸抬眼看了看青音,蓦然问道,“素未听闻和光同尘有弟子,你拜在他门下多久了?”
书逸如此一问,青音便知有戏。
青音知道书逸只是不敢贸然将画心交给她一个黄毛丫头,所以有意探探她的底细。
于是,青音浅笑着答道,“师父高才,名满天下。音儿自是望尘莫及。音儿入师门六载有余,蒙师父厚爱,受师父亲传,虽未有大成,医术在这青城也算是屈一指的。师父大爱,心系苍生,时常行医山下,救济贫民,不行高府,不入贵门,因此青隐山上住着的的权贵之庭一向皆是由我问诊施药的。”
青音一股脑将书逸想知道的都说给了他听,让书逸知道,她平日里可都是给矜贵人家看病的,伺候过许多富贵公子娇柔小姐,这“规格”上可是比她师父还要高一截的。
所谓名师出高徒,书逸知道,和光同尘的亲传弟子,便是再差,定也比他一个不通药理的门外汉强上许多。
书逸沉吟,“那你过来,给她瞧瞧。”
明明是求人,他那表情,似乎他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一般,十分的不情不愿不甘心。
“不瞧。”青音立即傲娇起来。
“……”逸大王爷最受不了被人拒绝的滋味,特别是被女人拒绝,于是挑了挑眉,冷哼道,“这是王命。”
“那又如何?”青音傲娇地仰了仰头,“王命王命,王权夺命,可它能救命么?你手掌王权,生杀予夺,你可以要谁死谁就得死,但你能要谁活谁就能活么?”
书逸微微怔愣,没料到这眉目尚未长开的小丫头,竟有此等见解。
王权富贵在生死苦痛面前,确实不值得一提。书逸蓦然想起和光同尘,想起自己和他的差距。
虽然自己手掌王权,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却似乎终究不如和光同尘妙手回春,想要谁活谁就能活。
毕竟,死要比活容易得多。杀人也比救人简单得多。
人皆怕死,所以苍生畏他逸王书逸。
人皆求生,所以苍生敬他和光同尘。
畏者终究不能令人心悦诚服。
敬者永远令人高山仰止。
一畏一敬,高下立见。
书逸心头十分感慨,转而饶有兴趣地朝着青音挑眉,“你就不怕本王?”
“你掌你的生杀权,我救我的苍生苦,你只能杀人,而我却能救人,你作恶,我行善,你是邪,我是正,自古善恶皆有报,邪不能胜正,我又为何要怕你?”
青音说的义愤填膺,却又紧张得心跳如擂鼓。因为,书逸一双幽如寒潭的黑眸正漆亮亮地盯着她。
直盯得她全身怵。
自然,青音的这番话都是和光同尘平日里渡化苍生的言辞,她耳濡目染学了来,如今正好随口掰来杀杀这个黑面王爷的威风。
书逸微微敛了敛眉,这些话一从青音口中说出,他就知道定不是这个小丫头自己的见解,甚至她都不知,这番话里,已经存了些许逆反之意,可谓对皇权天威之大不敬。
原来……和光同尘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样的大逆不道,书逸不仅不恼,反而十分赞赏。其实在他心里,如画江山,并不该是这样。他也一直觉得,这天下,是该变一变了。
顿时,书逸不由又对和光同尘刮目相看起来。暗赞他志存高洁,胸襟宽广,高顾遐视,目览天下。
书逸觉得,这样一个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将是妙趣横生。
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惺惺相惜之意,又有独孤求败逢敌手的畅快淋漓之感。
不过,此时书逸虽叹服于和光同尘,却并不打算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