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画心愿意吃饭,愿意喝药,有时也说话,偶尔还会笑。
只是,依旧不能安眠。
她的伤口没有愈合,还起不了身,为了时刻照顾她,和光同尘一直与她同室而居。
她卧着,他背对着她打坐。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十月初六那一日,和光同尘也没有再提起过城,而画心也一直没有问起过无心居里的那个人。
可决口不提不代表忘记。
她始终骗不了自己。
那日种种历历在目,从不曾有一刻远去。
兜头的鲜血,浑身的腥热,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她只要一闭眼,就会梦见君逸一刀捅进她心窝的狰狞可怖。
她爱的人,要杀她。
从此刀光剑影覆盖了曾经所有的缱绻温柔。
她怕他成为她一生苦痛的挥之不去,纠缠不休,所以即便是惊魂梦醒,她都紧咬着唇不敢叫他的名字。
一夜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抬眼便能撞进身前之人清澈的眼眸。
在无数个书逸提剑来杀她的噩梦里,在无数个梦中残喘不堪惊醒的深夜里,只有无时无刻不守在她榻前的那道白色的身影,才能让她在破碎的时光里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跌进黑暗的谷底后,他逐渐成了她唯一坚实心安的依靠。
可在这夜,当她仓皇地抓住他雪色的衣袖时,才发现他消瘦得近乎枯槁,原本合身的一袭僧袍,竟宽松得不盈一肩。
“你又瘦了。”
她望着他,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梦,还是因为他。
她虽然伤了心,可心还是肉长的,会疼会痛会动容。
她知道和光同尘对她好,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誓表白,而是点点滴滴的润物无声。
在她被丢弃的浊世里,是他不嫌弃她,将她从别人践踏她的脚底捡了回来,还将她当成举世无双的宝贝供起来。
所以她想,尽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她总要回报他些什么的,哪怕她能给的仅仅只是一句算不上关怀的寒暄。
和光同尘迎着烛光对她笑了笑,还是淡淡两个字,“无妨。”
知道画心避讳,所以除了那一次的无心冒犯后,他总是恰到好处地与她留存着距离。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唯恐遭了她厌弃。
画心看出他的小心谨慎,却也不点破,孤男寡女相处本就容易招惹事端,何况他还生得这么好看。
她不想再祸害谁,也不想再被谁祸害。
尽管已经瘦的形销骨立,他的眉目还是如画得让人不敢着目,画心错开他的目光,带着叹息问道,“我身上的伤是不是好不了了?”
和光同尘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温声道,“会好的。”
画心不知他是君逸,以为他不懂化神水,不懂化神水的厉害,她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阻止了化神水继续腐蚀她,但是新肉却一直长不出来,可见他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的。
因为化神水只能用纯净的神女泪解。
可是清戈……
思索了一番,她有些歉疚,“之前我答应你的,救清戈,怕是要食言了。”
提及清戈,终是觉得愧疚,他喉头有一瞬打结,“也无妨。”
经历此劫,画心不知不觉变得草木皆兵起来,她听出了那一刹细微的波动,只当和光同尘还是对清戈深情难忘。
斟酌了许久,权衡又权衡,她痛下决心般抬头看他,“罢了,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就把清戈还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