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即将被裁撤的士卒一个个向前,将自己口中的问题说与他听,这人便也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的他就说不知道。但是那些士卒提的问题中的绝大部分,他都还是能答得上来的,因为这些士卒所关心的和他们当初关心的问题并无二致。无非也是分多少地,交多少税,能打下多少收成,能剩下多少粮食……等等,而这些东西,他自然都是了然于心的。
其实这些士卒们虽然都涌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但他们问的问题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所以几个问题一问完,大伙儿心中的疑惑便都没了。
倒也没花多长时间。
有这个士卒亲自现身说法,这一举动取得的效果非常好,甚至还超出董策的预料,这些即将被裁撤的士卒一听来到磐石堡能分这么多地,能有这么好的收成,能剩下那么多粮食,一个个都是高兴的不得了。他们纷纷喊道:“董大人,我等愿意,我等愿意。”
有的心里更是想,哪怕是不拿这十两银子,单单是能来这磐石堡分地,他们也都愿意呀!
“都愿意是吧?”
董策哈哈一笑,扬声道:“好,那就都去那边登记造册,把自己的姓名、所属的军堡村落等等,都告诉登记的人,尽量多说,说的详细些。”
说着他便手一指,在他手指的那个方向,正是台子前面不远处,李贵已经带着人在那儿摆好了几张桌子了。李贵手底下几个书吏都在桌子后面坐定了,面前摆了纸笔,随时可以登记造册。
放在以前,这是白忠旗的活儿,但是现在磐石堡规模大了,规矩也森严多了,一切都走上了正途,这些活儿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而这些事务,属于户籍这一块儿,自然就是属于民事,当然就该李贵来做。
众士卒们应了一声,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去那边做登记。
看到这一幕,各个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都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董策方才那般做,竟然是这么个目的。董策把这些人全选了出去,原来竟是为了撤掉掉他们。
这真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而当他们听清楚董策给这些被裁撤的军兵开出来的条件的时候,他们更是不敢置信,都觉得董策简直是疯了。
老天爷呀!每一个被裁撤的士卒要给十两银子,这上千人下来那可就是上万了!还要给他们分地?!磐石堡周围有这么多地吗?
这董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个人十两银子,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巨款!要知道,若是换做他们来裁撤这些士卒,只怕一个大子儿都不会给,直接就让其滚蛋了。
董策此举算得上是厚道,但在他们眼中却是愚蠢,觉得他白白浪费了这许多银钱。而此时,他们也顾不得多想董策的愚蠢了,因为此时他们心中充溢着另外一种情绪:那就是愤怒。
要知道,董策今日裁撤掉的这些人可都是他们手下的军兵啊!
在他们看来,这些军兵就是他们的私产,而董策在没有得到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就将他们的私产给咔嚓掉一部分,这让他们如何不愤怒?这是一种尊严上的被冒犯,而这种尊严上的被冒犯还不是他们愤怒的最重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一旦少了这些士卒,他们捞的钱也会少很多。
就拿镇羌堡来说吧,镇羌堡核定的兵员应该是一千一百人左右,而镇羌堡守备报上去的本堡的军兵人数也必然是一千一百左右,发下来的军饷也是一千一百人份儿的。而他手底下实际的军兵可能只有七百人,如此以来,四百人的空饷就被他给吞了。
而现在呢?镇羌堡本来是七百人左右的实际人数,董策一裁撤掉之后,可能他手底下只剩下五百人了。这么一看,好像还是他占便宜了,因为上头发下来的还是一千一百人的军饷,而他只需要发下五百人的军饷就可以了,中间还赚了六百人。从吃四百人的军饷到吃六百人的军饷,看起来镇羌堡守备是会吃得更多了,捞的银钱更多了。
但实际情况绝非如此。
董策如此公开的、大规模的、毫不隐瞒的将他手下的兵马裁撤掉二百人,那么必然就会向上报?报什么呢?自然是向上头报告,言道由于镇羌堡士卒良莠不齐,镇羌堡已经有二百名不合格的士卒被裁撤掉了,以后只需要发九百人的粮饷就可以了。如此一来,镇羌堡守备以后到手的粮饷,就不是一千一百人的,而是九百人的。他如果还想像以前那样吃四百人的空想,那么就要把手下的兵力维持到五百人左右才行。
可是问题是,像是镇羌堡这样的大军堡,若是兵力减少到五百人,那是断断不可能的,根本就维持不住。
整个北东路、整个冀北道、整个大同镇、乃至于整个九边重镇以及全国各处的军镇中,吃空饷的情况极其普遍,下面的将官们在做,而上面的文官也很清楚,只不过这事太普遍了,管也没法管,管的话只会得罪一大批人,于是干脆大伙儿就都睁一只眼闭只眼。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着就会丝毫不加约束。
就拿这镇羌堡来说,本来该有一千一百人,但如果只有七百人的话,那么上官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但如果减少到只有五百人,那么上官也会忍无可忍,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他最起码也得把兵力维持到七百左右,而事实上,各个军堡的将官基本上都是这么做的,都是把兵力维持在,刚刚可以让上官满意的一条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