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荒凉的句子。
可是娘却为了这句承诺等了整整一辈子。看着岁月在她脸上刻画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细纹,横亘过满布疮痍的心口,触目惊心。
梨夕慕问娘:“值吗?”
娘只是淡淡的呢喃:“慕儿,当你心中埋下那么一个人后,你就不再这么问了。”
于是,寂寞就在时间的蹉跎下缓慢碾过。
娘叫梨卿衣,来自吴侬软语的江南水乡锦州。是个戏子。
当年的梨卿衣风华绝代,如同那抹最艳丽的蔻丹,美的惊心。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骄傲的。
可是再怎么骄傲,毕竟也只是个二八少女,也祈望着可以遇到命中的真命天子。
三月的锦州是美丽的,燕语旎旖,春色盎然。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fēng_liú。梨卿衣也在这春意弥漫的宛曲湖遇见了这样一个倜傥的男子,于是少女的心就如同春笋一般破土而出。
那样的男子是梨卿衣从未见过的。清俊秀致,谦恭温和,浑身萦绕着丝丝淡泊名利的儒雅气息。少女的心就这样系在了男子身上。
当时的梨卿衣是让所有男人都为之疯狂的。这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容貌,还有她的唱功。当时的她已是名角。戏台上的梨卿衣是动人的。咿呀呀呀唱着戏中女子的哀怨情愁,美的仿若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高傲的。
可是再怎么高傲,毕竟也只是个芳华女子,也盼望着可以与人真心相爱。
男子当然心动了。
于是,相识,相知,相爱。
春扑蝶,夏赏荷,秋望月。冬听雪。琴瑟和鸣,情意缠绵。最终填满了心与心之间的罅隙。
男子就这样悄然埋在梨卿衣的心里,生根发芽,肆意蔓延。紧紧缠绕住少女柔软的心,成为心壁上美好的纹络,随着心跳一漾一漾。梨卿衣知道这种感觉叫幸福。
梨卿衣的眼睛很大很亮透着点点柔情,涤荡着人心中最坚韧的那丝弦。算命先生说这样的女子命运是多舛的。
时光如梭。
转眼三年就过去了。梨卿衣带着年幼的她站在桥头目送爹进京赶考。三年的幸福生活让梨卿衣忘了,即便当年的男子真的淡泊名利。也没有人可以一辈子如此,就连诸葛孔明也做不到何况爹?
娘就这样伫立在桥头看着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她看着娘,神色哀怨,清明的眼眸中有着深深的不舍。风扬起她的衣衫,衣袂纷飞,显得单薄萧条。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坚强的。
可是再怎么坚强,毕竟也只是个如水的女人,也希望可以守着丈夫孩子过着平淡的生活。了此一生。
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月有阴晴圆缺”。
多年寒窗苦读,爹终究是做了官。也弃了娘。像是赎罪一般,他在城东买下了一处院落,将年幼的她和娘安置在里面,留下一笔丰厚的钱财和一纸休书。从此梨夕慕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娘亦是。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隐忍下来。娘哭过、痛过、怨过、恨过,最后将那满腔的怨恨沉静在心底不再过问。梨夕慕知道娘的心是伤透了,如今的娘会睡觉,会吃饭,会教她吟诗作画,看见自己高兴的向她诉说近日在街上所见到的趣事时也会开心地笑。只是。那笑不答眼底已经很多年了。曾经美丽的水卿衣沉寂了,消失了,只余下眼前这幅傀儡一样的躯壳,像是为她活着一般。毫无生气。
看着娘这样梨夕慕突然痛恨起那个薄情负义的男人。
她痛恨那个男人。
她恨他。
又是一年春。
嫩枝吐绿,草长莺飞,满城的梨花一片片盛开,雪白如斯,煞是好看。梨夕慕一身男子装扮,手执折扇不徐不疾的独行在锦州城内。
今日的锦州城注定是热闹的。随着由远及近的锣鼓声,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路,互相议论着。
“听说今天知府大人迎亲?”
“是啊,你说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才娶了五姨太多久啊就又娶亲!”
“嘘!小点声!别给别人听见了。人家有权有势,想娶多少都没关系。”
“唉......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梨夕慕微微皱起眉,驻足,侧目。看着街道中央那个身着大红喜服的知府大人一脸意气风发的望着周围的百姓,身后的衙役不停的向两边群众撒着喜钱,一时间众人纷纷争夺,热闹非凡。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的重合在一起,当年那个男人也如如今这个知府大人一样锣鼓开道,八人抬轿的娶了另一个女人,那时她和娘听着街上的喧闹哭的伤心欲绝,梨夕慕一直都不愿相信那个曾经那么爱她和娘的爹就这么抛下了她们母女。
现在,看着眼前喜庆的迎亲队伍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转身离去。
傍晚城郊。
晚霞映出漫天的滟红,夕阳的余晖自天际清清淡淡的倾洒下来,将一切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梨夕慕坐在湖边,漫不经心的向湖水中丢着石子。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漾起层层难过,原本明媚的眸子黯失光彩,垂下眼眸心中的浪疯狂的翻涌。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男人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们母女一眼。娘在她面前假装快乐,梨夕慕又何尝不是?
从小每当她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时,娘的眼中总会流露出浓浓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