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直到酉中,也不曾见到日食,市井中等着看“热闹”洛阳父老也渐散去,打算回家吃饭。所以说也不是没有任何转变,至少从前日食,大家不会在市上凑着热闹等,而是会四门紧闭约束家人在家中不出来。
待大家回家,晚饭准备好,打算上桌叫齐人开吃时,忽然间便感觉不对,接着便零星走出门去,往油盆里一看,果见太阳被咬去一角。不知道为什么,往常该怕,这时候却只想欢呼……居然测算对了,且确实就像是官吏们演示的那样,是一点一点推移。
时间不长不短,约盏茶工夫,日便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真叫官府算准了。”大家这时候才觉得有诧异,然后先来不及想日食会带来什么,反而琢磨怎么算准的,哪位老神仙算准的……真想叫那位神仙给自家嫁娶的小辈算算日子啊!
然后才慢慢琢磨会不会有什么天灾**,至于天子失德,洛阳父老对自己看着长大的旧日纨绔今日熊天子,大家还是很放心的,这小混蛋虽然旧年不是个东西,做皇帝倒还可以。这些年大家都看得着,仓里粮越来越多,手头越来越宽敞,大家伙日子越过越舒坦。其实也说不上风调雨顺,却有赖日子有奔头,地里的粮一天一个样儿,大家心里皆踏实。
做圣君要文治武功,做明君要从谏如流,做个大家心里都顶满意的天子,实话说不需大功大德大能,只需要能叫大家仓有粮,手里有钱,心里还能想着点去哪玩耍,且想去哪玩耍便能去,那便是大家心中的圣君明主啦。至于朝臣们觉得天子熊不熊,市井百姓看法不同。
有句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话说得好——甭管黑猫白猫,能抓着老鼠的就是好猫。到市井百姓这里则是——甭管明君昏君,能叫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不受饥寒所迫,不受苛捐重役之累那便是个顶顶的好皇帝。
至于帝王冷血杀人,胡说什么呢,我们又没看着,就是看着了,说句心里话,天下当官的,半数都不干净,真要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儿,入了官场也清白不起来。
中原的百姓吃惯了苦,见惯了战火,说起来虽辛酸,但精神强韧,承受力强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对生活的要求很小,对社会的要求也不高,他们只朴实的觉得能有食裹腹,有衣蔽体,有屋安居便是好日子,再有点余钱使那就更是美得跟神仙一样。
“陛下能得邰皇后,才真是坐稳了这天下。”张煚就是当着天子的面儿,也这么说过,天子在别的事上不好说,在涉及邰皇后时,却什么话都说得。
门下听张煚这么说,有些不明白,邰皇后娘家并不算势大的,说是在洛阳城中富盛名,那也仅是邰氏夫妇自身识得人多。要论识得人多,天子不照样识,论到坐稳天下,说到底还是靠天子自家武力gāo qiáng,任人识人皆准罢。
“别小看了邰兄,他委实生性不羁,且是真性真情,但这样的人换个角度来看,也是极可怕的。日食之事,陛下倘娶的不是邰皇后,或没守旧年承诺,只怕不能这般轻轻松松过去。”张煚说着又笑,“偏不是刻意为之,又不觉使人深信,比起虚伪,这世间还有更可怕的真实,因……唯真实才一针血血,所有虚假皆不过浮毛吹水。”
“老师是指邰刺史广邀友人观‘灯蚀’?”
“他不过请人看个新奇,并无旁的意思。”张煚亦同邰爹是好友,且邰爹这个人,便不是好友,也晓得这人有多放荡不羁真性情。也不是没人装成这般,可同邰爹相处经年,这人一点没伪装的水分,他就真是这样。
“连帮女婿的想法也没有?”门下不能信。
“没有,你不知,邰兄最近看他女婿不很顺眼。”说完张煚不由笑出声来,“邰皇后好游,一如之源,邰兄见儿子如愿扬帆出海喜笑开颜,曾遗憾过,倘邰皇后不嫁入深宫,必能一展平生所愿。邰兄是真爱儿女的父亲,比起世间富贵,更想要儿女一生事事都如愿。”
门下犯嘀咕:哪有这样清白完美的人。
“你啊,且有得看。”邰爹要不是这样真性真情,稍微圆滑趋利一点,便不是今日这品阶。
张煚说罢,提笔写了篇长赋,送至宫中称颂皇后贤德,苦心自海外寻来收成极好的作物,致使天下再无饥寒之困。也是用称颂皇后来称颂天子,古往今来对天子最高的期待,最好的称赞不就是垂拱而治,盛世长安么。嗯,也侧面的,隐晦的,别人看不出来的,敲打了一下天子——批奏章都要躲懒的熊天子,委实该敲打。
谢籍接到张煚的长赋,也不知道该把他儿子的老师骂一顿逐出中书省,还是赏他黄金千两。摸摸口袋,挺穷,看看满案奏章,还需要他,便只得罢了:“那去刊印,既颂皇后贤德,便该叫天下人都感念皇后恩德。”
邰山雨看到长赋时,颇感脸红:“怎么能把我夸得跟花儿一样,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这就是谢籍恼火的地方,夸皇后贤德,干啥要写皇后容貌盛美如神似仙,还颇夸了几句辞藻清丽华美非常的:“山山,你看我怎么能不吃味儿,他竟敢这么写。”
“这就是九哥的不是了,你要是早把什么也写了,哪轮得着他,都怪你平时不爱夸我,我明明这么美。”邰山雨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开,“算了算了,我不恼你,你也别恼张相公,张相公大约正是想气你呢。”
最近谢籍老带谢岩出去骑马玩耍,很是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