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松坐在凉亭里,见此处地势开阔,就算有人来也能一眼看到,沉吟了片刻,抬头看着纪伏寿和纪思博,声音低沉,“你们只知道当初我被册封为大齐第一个女将军,却不知这里头……是武骧军与皇帝的博弈。”
纪伏寿拧了拧眉,同样坐在她对面,“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萧凡松面无表情,站着的纪思博却发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青筋隐隐透露出来,他有些难受,紧绷着唇角。
“都说是我父亲因伤病过世,我临危受命接管武骧军,带着武骧军镇守南疆,击退来袭的南越人。”
“呵……”
萧凡松冷冷的笑了笑,笑容嘲讽,“我父亲身上虽然有伤病,但多年来在大夫的调养之下,怎么会突然因伤病过世?他还说过,要看着我出嫁,看着我生儿育女,等外孙出生之后,他会像教导我一样,亲手教导他,如果是女孩儿,就将她宠在手心里……”
萧凡松微微垂眸,遮掩住眼中的红意,纪伏寿和纪思博都猜到恐怕萧将军的死别有内情,体贴的当自己没看到她红了眼。
纪思博看着她长长睫毛下那一片阴影,伸手捂了捂左心房,脸色有些茫然,头一次觉得心口钝痛。
萧凡松眨了眨眼,再抬头,眼里的红意已经被逼退,“南疆地处偏僻,道路崎岖,是个烟瘴之地,常作为流放的地方,大齐的朝臣没有一个想去南疆当官的。
去南疆当官,不是得罪了人,就是没有背景,总而言之,去了南疆想要再起复,无异于天方夜谭,更因为南疆百姓多为流放罪人的后代,南疆的地方官对他们素来厌恶轻蔑,对民生百姓多有轻怠,得过且过,南疆百姓同样对他们甚有不满。
一直以来,武骧军都镇守南疆,我父亲统领武骧军,不说有功,却从未让南越人越池半步边境。我父亲多年在南疆,早已将自己视为半个南疆人,他总想着能否让南疆的百姓过得更好一点。
南疆的田地和气候非常适合一年两熟的稻谷种植,虽则经过了南疆百姓自己的摸索,能种植出一年两熟的稻谷,但那些稻谷的成色不及南越人多矣。
你们也知道,连南疆都被视为烟瘴之地,更不用说南越。一直以来,在很多人眼里,南越就是蛮荒之地,甚至很久以前的南疆百姓也是这么看待南越的,大齐其他地方的人瞧不起南疆百姓,而南疆百姓则瞧不起南越人,不可避免的,双方时常有冲突,这冲突从大齐开国延续至今。
但就是这么一个蛮荒之地,却种出了一年两熟的稻谷,那稻谷饱满成色又好,煮出来的米饭还有一股米香,与南疆百姓种出来的稻谷当真是天渊之别。
可因为双方之间多年来的矛盾,南越人不会让自己的稻谷流落到南疆,南疆百姓也不会让绸缎、铁器等等流落到南越。
也是因此,南疆百姓想偷偷用南越稻谷当做谷种,用来种植也没有办法得到。这也便罢了,索性南疆人烟稀少,土地广袤,凭着一年两熟的稻谷,不愁吃的。
可不知为何,从十一二年前开始,种植出来的稻谷干瘪,收成从原来的一亩一石半变成了一石又二斗,最让人恐慌的,是第二年又从亩产一石二斗降低到了亩产一石。
后来才知道,地里已经不能继续一年两熟了,如若不然每过一年,稻谷会越来越少。如果一年一熟,还能保持亩产一石,再种植一些其他作物,好好养养田地,过了七八年,还能继续一年两熟。
说到这里,萧凡松顿了顿,闭了闭眼,艰涩的开口,“你们知不知道,因为南疆能一年两熟,所以朝廷对南疆是收两次赋税?”
纪伏寿长叹一声,“知道,其他地方一年一熟的,只会收一次赋税,但南疆会收两次。我曾经去过北疆,北疆的老百姓知晓南疆稻谷一年两熟,都羡慕得很,说是就算交两次赋税,家里一年到头也能填饱肚子。”
萧凡松抿了抿唇,一片凝重之色,“南疆的地方官别的事不上心,倒是收赋税的时候,十分严苛,不肯让赋税少了一份半点。
亩产减少,却又要交两次赋税,这对百姓来说,一下子就变成了沉重的负担,从家里余粮甚足,变成将将够口粮。
更可怕的是随着每年亩产减少,终有一天百姓种植出来的稻谷只够交赋税,自己却没有粮食可吃。
民以食为天,饿起肚子来,就会发生很多可怕的事,更严重是怕南疆会反。
父亲一生镇守南疆,不希望他最后会与南疆百姓倒戈相向,他去找了知府,让知府将实情上秉朝廷,盼着朝廷能减免赋税。
知府应了,父亲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知府的动向,发现知府确实写了奏折让人送往京城,以为朝廷会体恤百姓,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纪思博皱眉开口,“朝廷不允?”
萧凡松摇了摇头,神色讥讽。
纪伏寿眉头一簇,声音一冷,“该不会是知府上的奏折,根本就没提南疆田地的事?”
萧凡松冷笑几声,“没错,知府对此事一字不提,他上了奏折,却是个请安奏!枉费父亲相信他,白白的又等了半年,等来的依然是严苛的赋税!”
“父亲质问知府,知府却说这是朝廷的决策,他尽力了。但父亲在京城的友人却写信告诉他,朝廷根本就不知道南疆田地出问题的事。父亲没办法阻止知府收赋税,看着百姓焦虑沉痛的面容,便起了心思。”
纪伏寿眯了眯眼,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