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况一听李斯是给自己送书简的,连忙将自己正在看的那卷书简放在了一边,对身旁的侍女廷卉道:“给我取来。”
廷卉走到李斯面前,将那书简接过来,然后走回去递给荀况。
荀况拿到之后,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其展开,看着上面的字,欢喜十分。
“------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荀况读着书简上的文字,心情舒畅,不由得喜道:“吾之文也传世,斯之功也。”
“能为先生誊写经典,乃斯之幸也。”李斯赶紧说道。
荀况又看了一会儿书简,点点头,对李斯说道:“嗯,我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将书简放下之后,荀况便想在榻上躺一会儿,毕竟年纪大了,精神大不如前。
只是荀况刚想往下躺的时候,却发现李斯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移动,更没有离开的意思。
荀况眉头一皱,问道:“李斯,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斯拱手一礼,道:“回禀先生,斯确有一事,要向先生说明。”
“有何事,尽管说来,是不是生活上遇到难事了?还是家里出了状况?”荀况关切的问道。
李斯的情况,荀况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无多钱物,家中还有妻儿。
李斯摇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荀况眉头一皱,道:“君子行事,坦坦荡荡,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有何犹豫?”
李斯深吸一口气,道:“好叫先生知晓,斯自以为学有所成,欲外出寻一出路,以展胸中之抱负。”
李斯说完之后,燕春堂里又变得很安静了,这一度让李斯想起,当年拜师荀况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安静。
李斯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不敢抬头看荀况的表情,也猜不到荀况会有什么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李斯仿佛听到荀况悠悠的叹了口气,随后便听荀况问道:“想好了?”
李斯点点头,肯定的说道:“弟子想好了,求学已有四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是啊,一转眼四年了,我也老了,确实没什么可教的了。”荀况又是一声长叹。
李斯赶紧应道:“先生此言,弟子惶恐!先生之所学,如浩瀚海洋;弟子之所学,如取一瓢。万不可同日而语。”
“呵呵。”荀况笑了,“你志向高远,我早已知之,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听到荀况问这个,李斯昂起首来,坚定的说道:“以斯之所学,游说诸侯,安邦定国,易事耳!”
荀况又是片刻沉默,然后开口道:“我与春申君颇有交情,若是你有意,我可以写一封推荐信。”
“多谢先生厚爱。”李斯谢道,并没有拒绝。
荀况点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些倦乏了。”
“弟子告退。”李斯施了一礼,然后走出燕春堂,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李斯原本以为,将自己的去意告知先生之后,会轻松许多,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的。
李斯总感觉这兰陵学馆里面还有什么牵挂一般,难道厢房里还有自己没看过的书简?难道先生还有没教过的知识?难道还欠张杨的钱没有还?
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却脑后,李斯进入了屋内。
四年过去了,屋内依旧如初一般,唯一的变化,便是一旁的几案上,堆了一摞高高的书简。
要想带走这么多书简,得至少雇一辆车才行,李斯可没有那么多钱,注定是不能全部带在身边了。
带不走便留在这里吧,反正书简上的内容,李斯早已经烂熟于胸,把书简留在这里,后来求学的人,也能知道,从这里曾经走出了一个李斯!
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带走什么东西,而是要去哪里。
刚才在燕春堂内,李斯虽然当着荀况的面,无比自信的说,游说诸侯,安邦定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然而,事实上,这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
曾经佩六国相印的苏秦师从鬼谷子,第一次出山时,四处碰壁,无人肯纳,回到家中,更是被家人鄙视。
还有李斯所崇拜的商君公孙鞅,在面见秦孝公三次之后,方才受到重用,进行变法。
秦相范雎,从魏国逃到秦国之后,与秦惠文王交谈之后,却被任命为县令,一做就是几年!
李斯虽然自信、自傲,但却不狂妄,他自忖,现在的自己,不一定就比当时的苏秦、商鞅、范雎强。
既然他们一开始都没有落得一个好的结果,那么自己就一定能行吗?
李斯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但是也要做好充分的打算。
去哪里呢?
楚国?
李斯本身就是楚国人,这当然是他的首选,况且先生也说了,会将他推荐给春申君。
这貌似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李斯考虑了片刻之后,就断定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楚国的王自怀王起,便十分的不靠谱,丢失大片土地,自己也客死秦国。
现在的考烈王也是懦弱和昏庸,甚至有些意气用事。
跟着这样的人,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再有,楚国任人唯亲,除了当年悼王任用吴起变法外,其他各代,无不是公族之人担当要值。
就算是如此,出自屈氏的屈原仍是郁郁不得志,最终落得个投河自尽。
这种情况,李斯敢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