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飞拿过面前的话筒,先冲陶山河点头示意,然后拿起面前桌上的一叠稿子,冲台下抖了抖,笑道:“来之前呢,我还专门找做记者的朋友,帮我写了一万多字的演讲稿,全是漂亮的套话,说出来,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不过,既然监狱长下命令了,那我绝对服从,这个稿子,就用不上了,和大家聊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台下一阵低笑,监狱里的犯人,都是人精,不是人精进来混几年也成了人精,假大空宣传词,谁没听过,梁一飞这个身份,三年前还和他们一样是犯人,要还是讲那些假大空的东西,讲真话,犯人们都未必能瞧得起他。
你是出去了,混的好了,可还不是要来这一套,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不光是犯人们,狱警其实很希望能从梁一飞嘴里,听到些新鲜的。
白湖农场,是个大监狱,这里不仅关着犯人,管教狱警们,从某种程度而言,又何尝不是这里的犯人?
几百双眼睛注目之下,梁一飞却没有立刻开讲,而是把自己的大哥大放在了桌上,又从之前的那叠演讲稿里,抽出来一张纸。
“大伙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吧?”梁一飞先晃了晃大哥大。
这个看似有点搞笑的问题,其实并没什么荒谬。
大哥大,也就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东西,大陆能用得起大哥大的,都是真正的有钱人,而大哥大在民间的普及渠道,最广泛的,其实还是港台电影。
但监狱里,偏偏是看不到港台电影的地方,监狱里的大部分人,在进来之前都是穷人,在场的至少有一半人,进来的时候,甚至大哥大还没有出现。
全场几百号人,听说过大哥大的比较多,真正见过的,充其量不到三分之一。
“大哥大,无线通讯工具,不管隔着多远,几百米也好,几百公里也罢,你在南海岛,他在内蒙大草原,一个电话,两边就跟面对面似的讲话。”梁一飞自问自答,说:“这东西出来之后,外面的那些老板,好多已经不用bp机了,觉得不方便,不上档次。”
台下有一阵低声的议论,犯人们交头接耳。
说真话,有些震憾,bp机都不上档次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能挂一台bp机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了,能炫耀一年!
狱警管教里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bp机,有时候哪个管教才买了一台,那是必然会别在腰上显眼的位置,在监狱里招摇过市一番的。
还有人觉得,梁一飞太有钱,来往的都是有钱人,他们当然觉得大哥大上档次,可一般人哪用得起。
“我说这个话,什么意思呢?”梁一飞的声音再次响起,说:“我才出去的时候,都惊呆了,乖乖,摆地摊不犯法,个人开公司不犯法,跟一群小姑娘去舞厅扭屁股跳迪斯科也不犯法,我他妈当时就火了,早要是这样,咱们这些狱友,有一半都不用坐大牢!”
这次,下面一阵哄笑。
白湖农场里,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因为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罪进来的,还有在严打的时候,和女性发生关系,破坏社会风气,一概按照流氓罪。
陶山河也跟着笑了起来,对着话筒笑道:“说实话归说实话,不许说脏话啊。还是要严肃、活泼嘛。”
“对,监狱长讲得对。”梁一飞呵呵一笑,轻轻的拍了拍嘴巴,然后收敛起笑容,认真的讲:“同志们,狱友们,时代发展的太快了,外面的世界,一天一个样,咱们今天还在说大哥大,搞不好用不了几年,就用上又能打电话,又能拍照片,又能录像,甚至直接能看见人的大哥大了。同志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离开了十米高墙,咱们才能真正的去做一个人,享受一个人该有的生活,所以在这里,我也不讲别的,就劝大家一句,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积极改造,早日出狱,早一天过人过的日子!”
这是实在话,监狱里的条件再高,在犯人当中的地位再高,又能怎么样?无非是从睡在马桶边上,变成了睡在窗口下,还是八个人挤一间,冬天冻得发抖,夏天热得睡不着,无非是吃饭时候多从别人碗里夹一块没盐没滋味的肉,狱警不在的时候,多抽两根一块钱一盒的香烟,可还是肚子里没油,嘴巴里没味。
监狱里的日子,没有更好,只有差和更差。
“我知道,咱们有些狱友心里在嘀咕,你小子发了,用大哥大,坐名牌车,左拥右抱漂亮姑娘,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能享受当人的好日子,可咱们没那本事啊,就算出去了,还是人下人,还不如在大牢里,有口安稳茶饭吃。”
这句话,又讲到了不少人的心里。
监狱里的日子的确困苦,吃不好睡不好没自由,还有繁重的体力劳动,甚至有时候会有生命危险,可是,这里胜在稳定。
甭管啥时候,有你一张床,有你一口饭,生病了有医生有药,国家养着你。
可出去呢?
就不说有没有本事、技能了,就算有,企业也不会要那些坐过牢的人。
“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个事情了。”梁一飞晃了晃手头刚才抽出来的那张纸,说:“根据统计,1993年开始,非公有经济蓬勃发展,在全国的经济总量中,非公有制经济,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份额。”
放下纸,说:“同志们,这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非公有制经济啊?就是个体户,就是小老板,就是我这样的私营企业家。以前,要找工作,只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