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至潓的架势,尚是似懂非懂,李佐才进一步解释道:
“如今天下大势不明,闯贼、献贼两寇争雄,是敌也;
朝廷官军与蜀世子,是友也。
如今闯贼正在围攻周藩。一旦河南陷落,闯贼必南下湖广就食。首当其冲者,襄阳左平贼!倘左平贼败,则襄阳不守,然后依次是荆门、承天、荆州和夷陵。那时,贼人旦夕可过长江,兵临澧州城下也!
献贼信阳大败,如今与老回回等革左五营联营,声势回振。黄闯子(黄得功)起身偏裨,性懋朴忠,将才也,献贼未必能胜之。如是献贼必转兵湖广。
王爷请想:北有闯贼,东有献贼,两贼相夹,湖广安能全也?澧州安能保也?大局如是,如今上策,便是明里不动,暗留后路!卫城那边,要早些募集蛮汉兵马,舔造器械;至于州城这边,还是要早做准备,如此……”
“小王都依先生!只是……”朱至潓急不可耐打断李佐才,“只是小王何时才能离城?”
李佐才心里暗叹一声。此人身份尊贵,却如此庸碌怯懦。与之图成大事,万万不可也!
“王爷离城,须得做好这三件事方可。不然,身死国灭、禁锢高墙,二者必居其一!”
朱至潓腿上使劲,想站起来给李佐才施礼。谁知腿关节一阵剧痛,让他再次瘫坐下来。他只好扑在地上,向李佐才使劲磕头:“先生高才,小王无所不依!只求先生救小王一命!”
“其一,蜀世子令王爷守国。守国便要募兵屯粮,这些都要银子。银子从哪里来?州府是不用指望的,他们还想扣了您的俸禄,好去填补去年赋税的窟窿呢……”
高福正管着华阳王府的银子。一听李佐才说到银子,连忙插言道:“既然世子要我们守城,就该他赐下银子!不给银子,王爷凭什么给他守城?”
重用这等下贱阉人管着一府的银子,不知道会有多少进到他私囊?
李佐才心里骂着,却对高福笑道:“高公公所言极是!以华藩之力,岂能独守澧州?王爷应向使者力争,这银子还请世子再拨下几万两来,以供军需之用!就算华藩先垫着,也要请使者开出汇票,让华阳能兑回银子!”
“李先生所言极是!”高福连忙帮衬李佐才。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能将这使者捋顺,多开三万两汇票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一来,他在华藩账上落下的亏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补平。那些华藩宗室一直在告他贪污府银,好在王爷的恩眷不减,这才没有彻底清查。
“银子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守城得有兵!那使者不是大言有五百刀盾手派来吗,那吾等便拭目以待!就算没有五百刀盾,一员关云长亦可!”
李佐才的话把李元亮和高福都逗笑了,只有朱至潓还绷着嘴。他最想听到的,依然是他什么时候可以离城逃命。
李佐才又向朱至潓一躬:“这其三么,既然那使者酒后吹嘘蜀王妃乃观音菩萨转世,世子和罗姑娘是散财童子和捧珠玉女转世。那第三策,便要落在观音菩萨身上!”
他说着转身看向身旁的李元亮,“李大人,那九溪卫城可有观音道场?”
“观音道场没有。那文昌宫和忠义庙倒各有一座。信佛之人,多去慈利县烧香……”
“既然蜀王妃乃观世音菩萨转世,世子和罗姑娘神位又侍立两旁,你九溪卫城岂能没有神像供奉?”
李元亮恍然大悟,嘴里“哦哦”地叫着,连朱至潓都听出点感觉来。
李佐才向朱至潓使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李大人不必担心银两!王爷自会出银修建,还会时时亲自查看工地。”
朱至潓终于明白了。他爬不起来,就扑在蒲团上点头:“小王要经常住在卫城监工!”
李佐才、李元亮和高福一起笑道:
“王爷之忠之诚,必能感天动地!观音菩萨洞悉人间,必能保佑王爷逢凶化吉!”
众人皆大欢喜。李佐才却想起一事来:“王爷不离封国,则无罪也。只是那些华藩宗室可不好糊弄。若是他们闹起来,恐怕不好收拾。”
“卫城狭小,这么多宗室贵人,下官也是不好安排。”李元亮也帮腔道。
“那请宫眷和闲散宗室都迁往四川。”高福替王爷下了决心。这些人一滚,更没人会来查他的账了。
“王长子不能留下,正好领着宗室先走!若长子不测,则华阳一国绝嗣矣!”李佐才、李元亮一起说道。
当日晚间,还住在安福所等消息的朱至瀚见到了联袂而来的李元亮和李佐才。他们的官面名义,是代表华阳王朱至潓迎接蜀藩的使者。
李佐才笑对朱至瀚:“……华藩入蜀,如入质尔。至于汇票,开给他就是,要多少开多少。……”
李元亮也对朱至瀚笑道:“……王爷入卫,如入瓮也,使君何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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