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掌灯时分,整座县衙寂然沉静,姚淮源独自站在中院正房廊檐下面,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拉出一条斜长的影子。
他从县学回来之后,再也没有见到史远道和卫之胥的踪影,不用问,一定是躲在某处扒拉那一牛车的册籍经卷,企图从里面找到贾怀道藏匿其中的那本交易账簿。
这个时候没有史卫两个奸人盯梢,正好可以带佐审官宋鸿铭去见轩辕昭。
想到这里,姚淮源转身走到宋鸿铭居住的寝房门口,却见房门洞开,里面漆黑一片,他有点诧异,难道宋鸿铭也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他正在疑惑之际,突然从里面传来一道低沉阴郁的声音道“姚大人,你是在找宋某吗”
话音未落,就听咔嚓一下室内火花四射,随即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就见宋鸿铭端着一盏油灯缓缓从里面走了过来,火光照在他那张憔悴枯瘦的白脸上,显得异常诡异。
姚淮源吓出了一身冷汗,抚住胸口定了定神才道“宋大人,屋子里乌漆墨黑的,你怎么不燃灯啊”
宋鸿铭露出一个十分勉强地笑容道“哦,宋某习惯了在黑暗中独坐。请问姚大人找宋某有何要事”
宋鸿铭虽然比姚淮源小了几岁,但他是从五品的中奉大夫,比姚淮源的官阶至少高出两个等级,如果没有宁江府这个烂摊子扯着后腿,来日必会直接升迁为朝廷给舍封驳官,进而理所当然成为宰执大臣的储备人选。
现如今在制勘院里,两人一个是主审官,一个是佐审官,虽然说是临时搭凑的班子,那也有上下级之分。
姚淮源轻咳了一声,稍微端了端腰带道“嗯,是这样的,明日就要正式开始提审问案了,本官想请宋大人辛苦一趟,今晚先去找被告了解一些基本案情,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姚淮源怕他推托不去,故意以问案的由头,支使他去见轩辕昭,这样一来,宋鸿铭就算再不情愿,他作为此案的佐审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果不其然,宋鸿铭放下手中的灯盏毫不犹豫道“既然是主审官大人有令,宋某自当从命”
从他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的言辞腔调里,姚淮源听得出来,他对去见轩辕昭不仅没有抵触情绪,似乎多多少少有点正中下怀的意思,难道他一直在暗中盼着与轩辕昭见面
姚淮源领着宋鸿铭走到西跨院门口,亲自交待守卫的亲兵对他放行。
一名护勘亲兵在前头提溜着灯笼,引领着宋鸿铭径直朝轩辕昭的寝房走去,他们老远就听到三个人在吆五喝六地高声喧闹,好像是在喝酒猜拳。
宋鸿铭眉头一皱,这三个年轻人的玩心可真够大的,谋反大罪这样的高帽子扣在头上,居然还能玩得如此肆意聒噪,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作为被严加监管的被告犯官,从哪里弄来的酒菜呢
宋鸿铭走到房间门口,伸头往里面一瞅,顿时啼笑皆非,三个人席地而坐围在一起,哪是在喝酒猜拳啊,分明是在抓阄猜输赢,每个人脸上横七竖八贴满了小纸条,只露一双眼睛,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
宋鸿铭用手虚掩住嘴巴轻咳了一声,心说你们可真会苦中作乐啊,不过转念一想,长期软禁没有人身自由,如果学不会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还不得把人给憋闷死啊。
正对门口的轩辕昭抬头瞅见宋鸿铭过来了,刷的一下将脸上的小纸条全部扒拉掉,急忙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宋大人深夜来访,晚生轩辕昭这厢有礼了”
岳钟麟和毕宗卿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弄掉脸上的小纸条,也照着轩辕昭的样子躬身施礼,不过,他俩一开口说话,脸上的小纸条闻风起舞,看上去异常滑稽,惹得一直以来郁郁寡欢的宋鸿铭突然很想发笑。
轩辕昭伸出双手暗自在两个活宝屁股上轻拍了一下,示意他们哪凉快去哪呆着去,接下来他要和这位举足轻重的宋大人,面对面好好盘盘道。岳钟麟和毕宗卿两个人打着哈哈,借口出去赏月,这样屋子里就只剩下轩辕昭和宋鸿铭二人了。
宋鸿铭背着手在屋舍里瞅了半天,这里除了一张床铺,两把破竹椅之外,再无余物,连张可以铺纸置墨的书案都没有,如此简陋,怎么书录案情啊
轩辕昭见他默不作声地四处观瞧,一眼就洞穿了他的意图,肯定是奉了主审官姚淮源之命前来问案,眼下正在琢磨从何处下手呢。
轩辕昭暗自摇了摇头,这位曾经主政宁江府的父母官,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骑墙过日子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看来今晚必须狠狠地敲打敲打他,否则一个前途远大的能臣干吏就这样消沉堕落了。
他想到这里,轻笑一声道“宋大人,不用看了,这里没有笔墨纸砚,也根本不适合在此间做笔录问案。今晚主审官姚大人让您来这里,其实不是让您来问案子的,而是晚生想找您好好聊聊。”
轩辕昭说着拉了一把破竹椅摆在宋鸿铭身旁,自己则把另一把破竹椅摆在了他对面,然后打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请他坐下来细聊。
轩辕昭变被动为主动的举措,着实令宋鸿铭愣怔了一下子,看得出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概是没想到主审官姚淮源会为一个被告犯官传话吧。
两人坐下之后,轩辕昭紧盯着宋鸿铭的脸,开门见山道“宋大人,您不会也相信那些诬告我们谋反的谣言吧”
宋鸿铭脸色煞白,绷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