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鞍马劳顿的赶路人一听就懵了,好不容易找到歇脚的官家驿站,一句客满了就给打发了,那怎么能行毕宗卿大喝一声道“呔,我说这位驿官儿,这么晚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们到哪里落脚去”
黑瘦驿吏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陶瓷罐子,悄声咕噜道“那我可管不着,驿馆就这么大,住不了那么多人。你们要是与里面那位老爷相识的话,可以央求他给你们腾个地方啊。”
轩辕昭接着话茬问道“里面住的是哪里来的老爷”
黑瘦驿吏抬头瞥了一眼正屋,叹了口气道“除了府台大人还能是谁”
轩辕昭奇怪道“哪个府台大人”
黑瘦驿吏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来到宁江府还问是哪个府台大人,看来还真外乡人。
其实轩辕昭知道他说的府台大人就是庆安知府宋鸿铭,只不过想再次确认一下而已,毕竟这事蹊跷的很,朱季夫不是早就已经让他赴京禀奏钱荒事宜了吗为何快两个月了还在宁江府地界上磨蹭
轩辕昭跟在黑瘦驿吏后面走了进去,他要当面会会这个宁江府的父母官。
这个临界驿馆,外面看上去破败不堪,里面装饰得还马马虎虎。正屋里明灯高悬,迎面是一幅巨大的苍松翠竹图画,黑漆枣木的桌案旁边,左右各有两把雕花朱漆的太师椅。此刻在东面那把太师椅里仰面半躺着一个人,脑瓜子上敷着一条热毛巾,旁边放着黑瘦驿吏刚送上来的药罐子,还在呼呼的冒着热气。
屋里的草药味很浓,轩辕昭顿感鼻息不畅,他下意识地猛抽了几下鼻子,心中暗想,原来有病的是这位府台大人啊。
黑瘦驿吏轻轻放下药罐子,原本是转身就要走的,瞅见轩辕昭跟着进来了,于是又转过身小声禀道“府台大人,有几位路过的上差前来投宿,您看如何安置”驿馆里的屋舍全让府台大人的随从占去了,不问他问谁
太师椅上半躺着的正是庆安知府宋鸿铭,不知道他是假装睡着了没听见,还是故意不作回应,反正呼呼喘着粗气半天没吭一声。黑瘦驿吏十分尴尬地望了一眼轩辕昭,两手摊,那意思是爱莫能助了,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此刻轩辕昭表现得不急不躁,泰然自若,心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仔细打量一下眼前这位声名显赫的边府守臣。只见此人身穿素色长袍,头扎一领逍遥巾,身材欣长,纤手细脚,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庞上呈现出蜡黄之色,一看就是久病不愈的症状。
这么久了还在宁江府地界滞留不前,难道宋鸿铭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耽搁了行程
轩辕昭来之前早就有所耳闻,这位现任庆安知府是天道宗的首席大弟子,也是一位朝野闻名的诤直之臣,之前曾做过御史台的侍御史,因直言敢谏刚直不阿被当今圣上皇甫易颇为器重,后来沔外补缺,四十岁来岁便坐到了从五品的地方守臣。
据说此人即将升迁为中书门下省的长官给事中或者中书舍人。这两个职位都是皇上身边的侍从官,无论哪一个,都是将来入都堂拜执政的储位摇篮,由此可见,宋鸿铭可谓是仕途光明的一颗耀眼政星。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他治下的宁江府突然发生如此大的钱荒乱局,不用多说,自然是心急如焚了,想来生此大病自在情理之中。
此刻轩辕昭仔细思忖一翻之后,忽然重重吭了一声,朗声自报家门道“新任淮西铸钱冶司提点官,晩生轩辕昭参拜府台宋大人”
轩辕昭这个时候身着普通士人的服饰,以晚生入见前辈之礼最为妥当,况且师出有名,毕竟人家是儒教天道宗的首席大弟子,像轩辕昭这个年纪的读书人自称晚生颇为得体。
一路之上程仲甫曾给他系统的普及了官场规矩。这次去宁江府开府建衙,轩辕昭是皇上钦点的淮西铸钱冶司提点官,虽然只是从七品的官阶,但却是路一级的监司长官,论实职差遣的话,比州府长官还要高上半格,只不过两者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仅是在某个特定领域内有监管和被监管的职责而己。
众所周知,在行政职权之内,监司长官和州府长官均对朝廷直接负责,谁也管不了谁,换句话说,轩辕昭此时来见宋鸿铭,虽然不敢大刺刺地以路级上差自居,至少应该与宋鸿铭对等而谈,眼下轩辕昭以晚生身份入见前辈,完全是看在宋鸿铭品行操守有口皆碑的份上。
宋鸿铭一听轩辕昭三个字,立马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惊醒了,急忙拿掉脑袋上的热毛巾,挣扎着坐直身子。他瞅见面前站着一位彬彬有礼的年轻公子,啊呀了半天才嘶哑着嗓子问道“你就是新任淮西铸钱冶司提点官轩辕昭”
他虽然久病不起,但是朝廷的邸报仍然像雪片一样飞报到他这里,是以早就知道朝廷筹建淮西冶司新衙这档子事。只是他哪里想到,人人称道的本朝文武双探花,竟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真是令人匪益所思。
不过宋鸿铭毕竟是阅历丰富的官场老手,朝廷既然派一个初生牛犊来边地开府建衙,要么个人能力卓然超群,要么有高深莫测的后台背景,人家虽然以晚生相见,他却不能以长辈自居,于是慌忙挣扎着要站起身见礼。
轩辕昭见他身子骨虚弱得很,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道“府台大人,您有恙在身,还是好生静养,千万不能劳动了筋骨”
宋鸿铭晃了两晃,实在没力气站起来,只好喘着气苦笑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