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猎户想了半晌,叮嘱妻子:“不管白起有没有那个心思,这件事情可都不能出去乱说。不然传了出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闺女。”
张李氏连忙点头,小声应道:“这个我当然明白!我就是自己拿不准,所以才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你放心,就是闺女那儿,我都没有透半点口风呢!”
张猎户点点头,顿了顿,又摆手摇头低声叹道:“不过,这件事情可容不得咱们怎么想,也不仅仅是看白起那小子怎么想,关键还得看老白兄弟是怎么想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呐。
说罢,见妻子一脸失望又隐含期待,显然是对这件事情上了心,有了盼头。
怕将来事情如果不成,妻子难免失望伤心,张猎户想了想,便将今日在白家的见闻说给她听,也好提前让她心里存个底儿。
“晌午我们是在老白兄弟那里吃的。酒吃多了,老白兄弟一时得意,就没有忍住,跟我们说了件稀罕事儿。”
张猎户皱着眉头,叹息道,“说是白起的东家,看中了他的机灵和上进,有意将幺女许配给他呢……”
“啊?”张李氏瞪眼低声惊呼,“还有这样的事!”
白起的东家姓王,在秀水河子镇上开了间马行,凭借与瓦剌临近的地理优势,主要从事将关外瓦剌的良马贩进大周的生意,偶尔也将大周的粮食布匹等卖往关外。
这种涉外的买卖,秀水河子镇上可不止王家一家,但是做得最好的,就要数王记马行了。
这不仅是因为王老板相马多年眼光毒辣,买进的都是上等的良马,销路极好,价钱也高,利润大;更重要的是他上头有人,打点周全,轻易没人敢去寻他的晦气。
在秀水河子镇,谁没有听说过“相马王爷”的名头?
张李氏一听,就知道自家不是对手,不禁失落长叹道:“那这么说起来,哪怕是白起真的对咱们闺女有了心思,这件事情也不可能成了……”
白明这摆明了是想让白起娶个出身好的媳妇儿,一改白家世代猎户的身份,眼下有了王老板的青睐,他当然不会同意白起娶个“打虎女英雄”回去了。
张李氏脸上神采顿失,低声呢喃:“啊,这样啊……”
张猎户点点头,也长叹一声,暗道可惜。
如果没有今天这桩事情,他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让白起做自己的女婿的。
毕竟,两人一个是未来的账房先生,獾子寨读书改行的第一人,人人称赞仰慕;一个是“打虎女英雄”,獾子寨人人避娶的姑娘家,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嘛!
这么一想,张猎户心头顿时一轻,反过来劝说妻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不成还好些呢!免得将来亲家结不成,反倒结成了仇家。”
结亲可不单是两个孩子的事情,是两家,甚至是更多人的衡量磨合呢。
张李氏知道丈夫说的对,可是一想到自家闺女都十六岁了,这亲事还没有影儿,而且甚至可以预见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家闺女都会乏人问津,而眼下这桩姻缘又似乎是“高攀不上”,她这当娘的心里就忍不住煎熬难受。
“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不许再多想,更不许和别人提起,包括咱闺女那里,也不能露半点口风!”
张猎户这个当爹的心里也不好受,见妻子伤心失望的,心里更加堵了,干脆丢下一句话,扭头就出去了。
外间,丝毫都不知情的韩彦和舒予师徒二人正在拿着白起新送的《三字经》上课。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韩彦字正腔圆,不急不缓,读一句,停一息,等着舒予跟读。
尽管是早就烂熟于心的蒙童读物,但是舒予还是认真地听一句,学一句。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她就是再“天赋英才”,也不可能短短几天的时间就从一个大字不识一个“文盲女猎户”,直接将《三字经》给背得滚瓜烂熟。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女声琅琅,绕梁不绝。
舒予这样认真向学的态度,让做夫子的韩彦十分满意。
也让刚从灶房过来的张猎户很是得意。
出了个读书认字的账房学徒儿子,老白兄弟就高兴得似乎他自己个儿也矜贵了起来似的,如今竟还想着将来全家都搬到秀水河子镇上去住,另外寻个营生,彻底摆脱又累又苦又危险的猎户生涯呢。
可是他家闺女也不差啊!
听听,瞧瞧,这架势,估计不久獾子寨就得出个“女秀才”了!
这么好的闺女,武能射箭打虎,文能背《三字经》,怎么就没有人肯上门求娶呢?
张猎户心里不顺,又想着正逢新年也没有什么事儿,干脆直接去了东间,倒头炕上睡了。
别的不说,白起那小子从镇子上带回来的酒味道确实不赖,他晌午多喝两杯,这会儿还晕晕乎乎的呢。
睡吧,睡着了就啥烦心事儿都没了。
张猎户咕哝两句,翻个身,鼾声渐起。
外间依旧书声琅琅。
金乌西坠,余霞如绮,铺满了半个天空,将清肃的山间一下子点染得绚丽多姿起来。
霞光透过窗隙,映照进屋里。
屋子里霎时间像是蒙上了一层温暖摇曳的烛光,人处其间,不觉四体舒展,心中轻悦。
韩彦合上书,停下讲学,指着外间的霞光笑道:“古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