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杨很快到了方府，见到了那座更高更大的墓。
其实在镇子中央垒坟、立碑，都是一件极其突兀，也很不吉利的事，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会这样做。
可与那片让人触目惊心的废墟比起来，一切倒又都不算什么了。
墓前还有村民们拜祭过的痕迹，但却不见方夏意，赵小杨绕着镇子找了一圈，也都毫无发现。
或许，他真的已经离开了。
再次回到废墟，赵小杨在墓前跪了下来，他知道，他甚至是连拜祭的资格都没有的。
因为凶手，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他，没能去为这些人讨回公道。
更可笑的是，这家人的儿子，是他最好的兄弟。这家人的女儿，已经为他丢了性命。
他欠下的债，太多太多了。
见雨下得有些大了，他又急忙赶回赵家村，到了才发现那里多了一口棺木，潇潇正拿着铲子艰难地在墓旁挖着坑。
赵小杨顿了顿，接过她手中的铲子，将她从仅到她膝盖的一个小坑里拉了出来，“我来吧。”
见潇潇没坚持，他又问道：“这棺木，哪里来的？”
“跟刚才那些人借的。”潇潇面无表情，“我说过会还，无论需要多久，我都会还。”
看着她眼中的倔强和坚韧，赵小杨突然心下一酸，伸手替她擦了脸上的泥土，沉声道：“是叔父的错，这些事情，该是叔父做的，以后，叔父不会再让你吃苦。”
潇潇与他，何其相似。都是差点死在赵家村的婴儿，却又都遇上了那里善良的人。
将李柔安葬好后，潇潇突然在赵小杨面前跪下：“请叔父收我为徒。”
赵小杨有些意外，他本就会好好照顾潇潇，收不收徒其实没什么区别。
潇潇继续道：“我想拜入北华山，想跟叔父学仙术。”
“从上山那天起，你便已是北华山的人了，要学仙术，叔父自然也会教的。”
赵小杨欲将她扶起，她却依旧坚持跪着，甚至抬头定定地看着赵小杨道：“我想学仙术，是要为娘亲，为爹爹，为所有赵家村的人报仇，我要杀的人，是叔父的父亲。叔父，还愿意教么？”
赵小杨一下子愣住。
其实无论潇潇心里有多怨，有多恨，或者想要报仇，都是很正常的事，他完全能理解。可他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直白地对他说了出来。
她看赵小杨的眼神，不是挑衅，也没有仇恨，更多的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坚定与决绝。
这让赵小杨又想起了刚上北华山时的潇潇，那时候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至少，还有孩子该有的模样，会跟李柔要吃的，会怯生生地说想吃肉。
如今尚未过去两月，那个七岁的孩子，已然不见了。
仇恨，真的太容易改变一个人。
——
夜晚的平安镇，很是宁静。
潇潇吃了饭，早早地就在客栈睡下了。之前连续赶路，她一直都倔强地苦撑着，确实早已疲惫不堪。
赵小杨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这几年随着修为渐长，吃饭睡觉对他而言，倒已不是每日必需之事。
更何况，他前段日子已睡得够多了。
李柔的死，潇潇的存在，都让他不得不清醒，不得不去面对所有必须面对的一切。
“嗷～嗷～嗷～”几道婴儿的哭声，突然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坐在窗边的赵小杨愣了一下，忍不住推开窗户，想看看是谁家的孩子在啼哭。
可这哭声却又似是从遥远的天空传来的，时近时远，忽高忽低，倒更像有个婴儿正盘旋在天空一般，处处透着诡异。
“师父！”住在隔壁的潇潇推了门进来，脸上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惶恐。
无论如何坚强，她终是只有七岁，那一声声连赵小杨都觉得莫名不安的啼哭，自也会让她害怕。
“别怕，有师父在。”赵小杨拍了拍她的肩，继续凝神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雨早停了，乌云也已散了，小半个月亮高挂在天空，有星辰相伴，小镇看上去静谧而和谐，并无任何异样。
客栈内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小杨也拉着潇潇推开门走到楼下，老板和客人们都已起来聚集在门口，不停地向外张望，口中还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看就是谁家的孩子在哭吧，大半夜的，兴许是饿了。”
“哪家孩子的哭声能传这么远？我听着是在对面山上。”
“不在山上，明明方才就像在我们头顶，只是现在又远了。”
“不是孩子，还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那……那是什么？鬼吗？”
众人瞬间都瑟缩了下身子，纷纷退进客栈，快速将门关上。
老板挠挠头道：“不可能是鬼，我们平安镇从来没闹过鬼。”
一个胖胖的老者听到他这话，立刻啐了他一口：“还从来没闹过？我看就数你们平安镇最邪门了，二十年前不是还有什么天降暴雨，山崩地裂么？前几年又是几场莫名其妙的大火，那叫鬼火，邪着嘞！”
说到这，他又懊悔地拍了自己两下：“你说我快些赶路不就行了，何必要在你们镇上歇脚？”
他身旁几个旅客也面面相觑，看神色是既恐惧，又懊悔。
哭声一直没停过，老板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却还是喃喃道：“不可能啊，今日是清明，又不是中元节，闹哪门子的鬼？”
“你说什么？”那胖老头瞬间暴跳起来，“今天清明？哎呀我这脑子，怎么会连这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