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的人,终究会离开,而留下的人,需要接替走了的人,去完成他们还未完成的事业。
一批一批军人,就这样前赴后继的交替着。我们就像一茬又一茬的庄稼,年复一年的重复着一件事儿,交替着承担着守护者共和国的每一寸土地的责任。
有人说,这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老兵们都走了,他们的离开,使原本热闹的部队,突然陷入了宁静,直到一车又一车没有军衔、没有帽徽、没有领花的新鲜面孔的到来,这座占地1平方公里的部队大院,又恢复的往日的喧嚣。
站在新兵连门前值班的我,看着那一张张充满孩子气的脸,看着他们那一脸的好奇,一脸的彷徨、一脸的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我。
今天,我十八岁了。
在这个我彻底迈入成年人世界的第一天,在我为一群初入军营的小家伙拉起棉布门帘,在他们鱼贯而入时,我第一次的被称呼为班长。
班长?这个词汇是多么的熟悉,它让我想起了很多离开与永远离开的面孔。
在他们一声声谢谢班长、班长好的问候里,我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更从那一张张笑容里,看到了这支部队的希望。
没错,他们就是希望。那一张张稚嫩的脸,那一个个毛头小子,他们即将成为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在不远的将来,也会成为我们的接替者。
我发现这一声班长,好像突然把我的心叫老了,似乎一瞬间,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老兵,尽管我和他们同龄,甚至比一部分人的年龄还要小。
恍惚间,小麻子走到了我的跟前,穿着破旧且满是褶皱大衣的他,显得格外的滑稽,他就像个西北农村的穷汉,正对我微微的笑。
他身上的那件大衣很旧,好像穿了很多年,因为那原本就不是他的,而是他班长士官老张的衣服。
听老大跟我说,士官老张走的那天,就穿着他身上这件破旧的大衣。
一个五年的老兵,为了这片土地奉献了他最宝贵的青春,结果走的时候,居然穿着这样一件腋窝处露着棉花的大衣回家。
这一幕叫人看的想落泪,让人心酸到了极点。
值班的小麻子,看到这心酸的一幕,含着泪脱下了自己的大衣,不由分说的要给他的班长换上。
在撕扯中,士官老张急了,他一把推开了小麻子,大声的吼道:
“麻子,你干什么?班长在这干了五年了,也正直了五年!临走了,你要让我落下一个扒新兵衣服的骂名吗?”
小麻子被士官老张的这一声吼,吼出了一行眼泪,他红着眼睛,勉强的挤出来一丝微笑说:
“哥,衣锦还乡。”
士官老张哭了,与小麻子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这并不是因为那一件大衣,而是浓浓的情谊。
士官老张家里很穷,穷到每个月的工资一分不留寄回去,还不够弟弟妹妹大学的生活费与母亲的药费。
五年了,他甚至没有穿过一件新军装,他穿的只有别人换下了的旧军装,因为新衣服他要拿到外面卖掉,用换来的那一点点钱去补贴家用。
这一天,士官老张穿上了他参军以来的第一件新军装,因为他的兄弟跟他说:哥,衣锦还乡
这件破旧到令人不忍直视的军大衣很丑陋,但它在我的眼中,比任何名牌大衣都更雍容华贵,因为它象征着纯洁友谊,象征着袍泽的真谛。
在一个军礼过后,我与小麻子换岗了,我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连队,而是拉开门走进了新兵连,走进了曾经的新兵三班。
三班门口那块“炊事班”的牌子犹在,只是里面的人,早已不是曾经的样子。
隔着门口的玻璃,我看到了里面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们就像从前的自己一样,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聆听着宽大木椅上马小军班长的训话。
这些小家伙们听的很认真,而那训话的内容,却令人忍俊不禁。
“李庆庆,站起来我问你,邱少云同志是一种什么精神?”
“那个那个班长,烈火烧身一动不动!”
“那你为什么要动?”
“报告班长,风吹的”
“风吹你就动?把手伸出来”
这一幕很熟悉,让我想起了下连队第一天的场景,他当初就是这样给阿坤下马威的,而如今却用到了这些新兵身上。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而这笑声,却引起了马小军的注意,他快步的走过来将我拉进了门。
在一片起立后凳子与地砖的摩擦声,以及“班长好”的问候中,我变得不知所措,甚至觉得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很梦幻,很不适应。
在我讪笑着对新人的问好一一用“你好”回应的时候,马小军却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身边,向一众新兵介绍道:
“同志们,给你介绍一下!你们面前的这个老兵班长,大赖阿不,刘东,他就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战士,也是我带出来最英勇的战士!别的不说,就今年夏天,你们刘东班长连续两次与穷凶极恶的敌人作斗争,先后击毙四人、击伤1人,荣获三等功一次”
在马小军唾沫横飞的向新兵添油加醋的说着我的“英雄事迹”时,我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我没有理会背后马小军叫我回去给新同志讲几句的召唤,头也不回的跑向了四连,跑向了老兵排,跑向了我所在的二班。
我不愿意被人吹捧,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榜样,如果可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