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是个生意人,惯会察言观色,那股子兴奋过了,就品出了徐砚笑容里的那些许失落来。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讪讪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徐砚忙搁下筷子,想说自己并没有生气,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一声“舅舅”。
脆生生的,很熟悉,也有很久没有听过了。
徐砚闻声回过头去,迎上了顾云锦的笑容。
他哽了哽,突然之间,竟不知道是唤他闺名好,还是尊称“小公爷夫人”好。
见徐砚有些懵,顾云锦的笑容不减分毫,道:“舅舅这是天没亮就过来了?”
既然顾云锦根本不在称呼上纠结,徐砚也就暂且不想了,应道:“是,修缮城墙是要紧事儿,不来看几眼,心里放不下。”
这番对白,比官场寒暄亲切,但也到不了亲近的那一步。
可徐砚觉得踏实,顾云锦还肯叫他“舅舅”,就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一匹快马从雍安门进来,马背上的驿官放缓了速度,一面往前行,一面大喊:“胜了胜了!北地军踏平西凉,宁小公爷在保安城外截杀庞登,那西凉逆贼死了!”
原本各忙各的百姓都涌了过来,怕自己没有听清楚,不住与身边人确认消息。
而后,振臂高呼。
那个围了他们京城快半个月的逆贼,终于死了!
这口气出了!
徐砚也听见了,双手握拳又松开,兴奋极了。
他赶紧转头看顾云锦,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盛了满满的光,唇角扬起,喜不自禁。
念夏跟在一旁,亦是欢喜不已。
她们先前都听说了,是顾云熙带着北地军直冲西凉,如今把庞登老家都踏平了,可见突袭大胜。
顾云锦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稳住心中激动,她翻身上马,笑着与徐砚道:“我先给皇太后报喜去。”
徐砚连连点头:“快去快去!”
顾云锦一走,那摊主才试探着与徐砚道:“徐大人,小人看着您与外甥女之间还不错啊……”
徐砚笑了笑,应了声,又坐回去滋溜吃面。
他明白顾云锦对他笑容以待的原因,正如她当日与徐令婕说的那样,曾经的好是真的,但曾经的不好也是真的。
谁也不能抹了谁的过去。
只是,经历了一城之生死,直面了破城的危机,那些欢喜也好,怨怼也罢,都没有那么沉重了。
对顾云锦而言,在京城陷入战火之际,徐家没有跟着圣上南下,徐砚每天沿着东街去衙门做事、从不懈怠,安定了百姓,这就是徐砚的功劳。
每一个在为了守护京师而努力的人,都有功,亦认同其他人的功。
顾云锦感激徐砚,一如徐砚感激顾家人奋勇杀敌。
另一个缘由,是徐砚知道蒋慕渊信任他,他为官还挺靠得住,若不然,之前蒙难,小公爷不会出手帮他,也不会暗中推举他去催漕。
当然,公是公、私是私,徐砚在蒋慕渊跟前从不敢以长辈自居,蒋慕渊与他说事也是公事公办,但起码,徐砚在朝中是个能用的官员。
得用、顶用,这是对一位官员最好的赞赏了。
徐砚这么些年起伏,最后想守住的就是这么一条底线。
不让蒋慕渊觉得信错了,也不让杨氏觉得选错了,踏踏实实做好他的政务,仅此而已。
而那个虽无血脉相连,但曾让他觉得心暖又欣慰的小姑娘,还能笑着唤他“舅舅”,就是锦上添花了。
另一厢,顾云锦直直往慈心宫去。
那驿官是去顺天府报与蒋仕煜,再至六部衙门报给三公,等慈心宫收到消息,自然会慢一步。
雍安门到宫城西门算是最近的了,可顾云锦还是觉得不够快。
宫城内不得行马,顾云锦干脆撒开了跑,她这些日子在京中帮忙,穿的都是方便行走的裤子,别说是跑几步了,跟念夏一样一抬腿踹个敌人下城墙都不是问题。
顾云锦一口气跑进了慈心宫,只见嬷嬷宫女们忙碌不已,孙恪来来回回沿着游廊转,皇太后透过窗户喊他都没有让他止住脚步。
下一瞬,一声娇娇的啼哭声响起,孙恪双脚发软,扶着墙才站稳了。
顾云锦忽然就明白过来,跑到窗边,隔着窗户问皇太后:“阿清生了?”
皇太后不住点头:“赶紧替哀家去问一声,恪儿媳妇怎么样了?”
还不等顾云锦过去,伺候符佩清生产的嬷嬷就笑着来了。
符佩清生了个标致的姐儿,母女平安。
皇太后舒了一口气:“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至于孙恪,哪儿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早就猫进了偏殿,看他媳妇儿、闺女儿去了。
皇太后喜滋滋地尝了颗糖,招呼顾云锦进殿:“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在京城围困的那小半个月里,皇太后没有见过顾云锦,她知道外孙媳妇上了城墙,她会担心,亦很自豪。
小曾公公他们晓得皇太后关注战局,会把各种状况都一五一十告诉她。
为了宽皇太后的心,自然也会说顾云锦有多么厉害、顾云思又有多么能干,说乌太医家的几个小辈如何在城中奔走救治伤员,这些都是皇太后认得的、见过的,听起来愈发真情实感。
等京师危机解除,顾云锦来慈心宫探望时,皇太后握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彼时激动,亦是五味杂陈。
她的儿子、本该为京师战至最后一刻的顺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