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有着琴声。
在关外的秋风之中,那种琴音显得非常邈远。
远方有琴,愀然空灵,声声催天雨。
然而,天光虽然并不明晰,却也并没有雨。
晋王李显岳听着这在军营之中尤其突兀的琴音,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下来。
所有人的神情都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要这琴音一直都在,突兀人永远都不会破入我大唐境内。”营帐内所有的将领都这么坚定地认为。
琴音,是大唐的脊梁,永远不会倒,哪怕是南吴,也无法泯灭,甚至是那个早已失踪十几年的南吴圣将,也无法泯灭大唐的琴音。
秦王李泽南喜欢种花,他是一名美男子,长得也像花儿一样,但是,他的皇兄李显岳却和他截然不同。
李显岳这个人,其貌不扬,只有宫廷里的少数人才知道,他的出生,没有等待十个月,所以他始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并且脑袋有些畸形。
于是,他从小就锻炼身体,不间断地习武,并且熟读兵法,久而久之,他的体弱多病不见了,反而拥有了万夫不当之勇,并且对兵法非常熟络。
他的声音特别大,很洪亮,很有气势,但是却并不鲁莽,没有任何莽汉之态,只是富有感染力,很能用声音引起所有人的共鸣,他为人非常光明磊落,见不得任何的肮脏,只要在街道上,看到任何他不喜的行为,都会挺出来做那个冤大头,予以阻止,长安人都非常喜欢他,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放胆力谏自己的父皇,最终被长久地丢到了这片北疆。
这片北疆并没有把他打入深渊,反而造就了他的伟大,在北唐镇北大将军,一代名将丘镜山的引领之下,他闪耀出了夺目的光辉。
李显岳盯着地图模型,沉吟许久。
“阿史那沁是突兀名将。”他道。
“他尤其擅长突袭与出其不意,来去如风,而且锋芒很盛,常常能够撕开阵线,但是绝不恋战,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他的游骑在平原地带最能够发挥威力,这边,这边,还有这边,在他的骑兵之下,一览无余,如果在那些地方和他遭遇,对我们不利。”
“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粉碎他的战场。”他的目光拂过那些缩小无数倍的地形,就像是在检阅着大唐的北疆。
“就是这里。”他的手指坚定毫不动摇地指向一个地方,目光炯炯有神。
营帐外,琴音骤歇。
许久之后,又响起。
……
……
管阔得到了一把有些锈气的长枪。
他不停地擦拭着,虽然这杆长枪非常不起眼,但是,他却非常珍重。
他知道,从今以后,能够救自己命的,只有它了。
他们的营帐很凌乱,到处都横七竖八躺着等待冲锋然后死亡的被发配的囚徒们,当然,现在他们已经是士兵了。
铁山无把两只手枕在后脑勺下,望天躺着,看着管阔宝贝地一直擦拭着那把总让人怀疑一打仗就会折断的长枪,一脸嘲讽。而他自己的长枪,就那样很随便地扔在一边。
“你什么眼神啊!”管阔看了看他,皱眉质问道。
“我在看一个傻子。”铁山无笑。
“二十一顿!”管阔握紧了长枪。
“不要小看它,”管阔道,“如果没有它,我只能被人砍,有了它之后,我不仅可以被人砍,还可以捅人。”
铁山无强行憋着不让自己笑。
“md!”一向自诩家教很好,很少说脏话的管阔忍不住骂了一声,把长枪往地上一扔,出了营帐。
他暂时不想再见到这个家伙了。
他要进行例行事务——研究那枚竹简。
如今战争在即,他不知道自己会在明天还是后天被人砍死,一想到驼背老金和自己的父亲,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这个救命,虽然每天都是失望。
直到现在,他对那枚竹简依旧一无所知,这让他内心深处非常难受,就像是明明一个可以救自己命的东西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得不到。
他回想曾经,发觉自己是不是没有抓住过机会。
驼背老金说,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当时,他居然信了,现在,他知道,这一定是假话,驼背老金走了,走之前不愿意告诉自己上面是什么。
父亲,也没有说,他不知道父亲是没有机会和自己说,还是同驼背老金一样,不愿意说,或者不方便说。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记忆,现今,他能够做的,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月光清冷,比起那一夜更冷。
远方,琴音入耳。
他停止了记忆,抬起头来,略微有些诧异。
他觉得在这里出现琴音虽然不是不可能,却总是不太合适,有些格格不入,到底是谁,居然会在这个夜晚抚琴叹唱?
他站起身来,向着袅袅琴音传来的地方循过去,却渐渐发现,琴音处在营地的中心地带,那里,接近晋王李显岳的大帐,不是他轻易可以接近的。
他驻足而立,静静地听着这空旷渺远的琴音,恍惚之间回到了当夜管府的血雨腥风之中。
琴音并没有改变,也没有任何血雨腥风的意味,但是,为什么会让他想起这些?
只能说,这是一种感染,勾动人想起往事,那些难忘的往事。
这个时候,琴音戛然而止,了无声息了。
他良久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些失落,心情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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