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谷,民间入冬前,积蓄粮食草里,为过冬准备的俗称,但在广茂的草原,蛮族执掌权柄的北*内,却有另一番意义。
北金国内从上而下,各大蛮族部落无论凶蛮、草蛮,除了至高无上的众蛮圣,无一不是贵族,接下来便是占据了北金三分之一权柄的人蛮,最后才是人族。
虽对外宣称人族是平民,但实际地位连奴隶都不如,随便任何一个蛮兵,都可以随意杀死人族,若是此人隶属某个部落辖下,只要赔付一点微不足道的钱财便可。
而打草谷便是底层蛮族,于寒冬或多灾季节时,杀死人族或人族奴隶作为粮食储备,甚至平时也会如此。
有的蛮族喜好人族文会或单纯的秉性残暴,甚至会挑选某一个部位,作为高级食材,专门用来享受或招待客人,其中尤以婴幼儿、处子或高阶武者器官为最。
前两者是鲜嫩,后者则是血气充足,对妖蛮而言乃是大补之物!
但随着东宋这般的大集会成型,每一次商队沿途所过处,北金王帐虽明文规定,不得攻击商队,但却有蛮族另辟蹊径,故意沿途虐杀人族奴隶,以此激怒过往人族行商。
只要有人按耐不住,蛮族一方便会顺势邀约斗武,按照蛮族规矩,败者无论生死或财物都归胜者处置。
吴明目光微闪,透过水晶璧打磨的光洁窗户,看到了一队约莫六七名神色狰狞,披着半身皮甲,手持各种骨质兵刃的猡蛮或豺蛮,肆意践踏着十几名衣衫褴褛,木然枯槁的人族奴隶。
“大江,噤声,不得打扰到王爷休息!”
彭超眼睛一瞪,低喝道。
于大江赶忙告罪,诺诺退到一旁。
在外人前,吴明跟他们一样,都是商队护卫,但没人会当真,即便吴明不在意,他们也会谨守着本分,五年来的培养,早已让他们对吴明的敬畏融入到了骨子里。
“我记得,我们府上有位兄弟叫陈鲁,是在你们第二次进入北金境内行商时,没有忍住蛮族挑衅,最终被杀死在此!”
吴明淡淡道。
“王爷过目不忘之能,令……”
“不用给我脸上贴金!”
吴明摆摆手,眸子古井无波,说不出的淡漠,“为死人送命,不值!”
“王爷,他们……”
于大江面色一变,急声解释。
“你们看他们的眼神!”
吴明淡淡道。
众人齐刷刷看去,旋即垂首默然,那种木然的眼神,早已见过多次,不用吴明提醒,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可是,若我们都不做什么,还算人吗?”
于大江闷闷呢喃,似乎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原本他们以为一样年轻的吴明,即便素来冷静沉稳,可也不会对这等恶行坐视不理,没成想跟想象中不一样。
彭超张了张嘴,虽没有说话,神色却出卖了他,显然也是这种想法。
“那你们认为,上体天心,下安万民的众圣,不知道这里的事吗?”
吴明淡淡道。
众人浑身一震,面露惶恐。
枉度圣意,莫过于此!
在这个念头,不是人人都和吴明一般,不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口口相传的忠义宝典放在眼里,甚至弃若敝履。
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自幼接受的便是这种理念,只是潜意识里,唯一的君主并非赵宋皇室,而是吴明!
“圣书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若救得北金人族同胞于苦难,是何等大善?”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为大善之举,岂非可立地成佛?”
“勿轻小罪,以为无殃;水滴虽微,渐盈大器,我等都明白的道理,众圣何以置若罔闻?”
“是你们比众圣聪明,还是自己精力过剩,脑袋秀逗了?”
吴明句句如洪钟大吕,敲打在众人心头,冷汗涔涔而下,到得最后,甚至腿如筛糠,心中再无任何疑窦。
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见不得这等人间肮脏事,义愤填膺之下冲动所致,可将吴明之言换位思考,便清楚明白,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了!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众圣虽超然物外,难道就没有为难的事情了吗?
这是肯定的是,否则妖蛮也不会占据神州沃土,肆意欺凌人族,强大如中唐,也不会任由邻国被侵占,人族同胞遭受惨无人道的屠戮虐待而坐视不理!
“凡事不要脑袋一热就冲到前头,只有活着,才能笑到最后!”
教训了一通,吴明闭目养神,面色虽平静,心底却波涛汹涌,不停的质问自己,“是否该担起身为一个人的责任?”
论实力,他不过刚刚起步,勉强拥有自保之力,照拂着一帮老弱病残,已是竭尽心力,与各方随手就能灭了他的虎狼周旋。
论势力,更不必多言,除了时不时扯虎皮拉大旗,借几位大能者之势,令人忌惮外,几无可借之力!
即便是陆九渊已摆明车马,为他保驾护航,可看这些年来的情势,若非一直隐身于石鼓书院,在那位范师照拂之下,其圣道已断的消息,恐怕早就被人看透了。
论天赋,吴明自问不输任何人,即便天妖出世,同阶之下,也敢光明正大的掰腕子,可天赋潜力都需要时间成长,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论地位,除了在大宋有个挂名王爵,实则不值一哂,否则也不会被人欺凌到这等地步,连众圣殿都会三番两次剥了他的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