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不是没见过胤禔生气的样子,上辈子他还常常亲自上阵拿话将人怼得暴跳如雷,这辈子也因种种缘故被人甩过冷脸,心虚倒是头一回,当下也顾不得颜面,老老实实的把脖子放在胤禔手里,只不着痕迹的将一侧领子拢得紧些。
待得入了屋子,胤礽动了动脖子,察觉胤禔手上并没用几分力气,试探着抬手覆上胤禔的左手,触手凉意叫胤礽再顾不得旁的,忙将人手包在掌心,急声吩咐侍从道:“快将紫金化瘀丸拿来。”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胤禔在碧纱橱软榻上坐了。
胤禔听着胤礽言语间掩不住的心疼,并不觉欣慰,心头火烧得更旺,却又舍不得斥责小心翼翼的捧着他手的人,只好拿眼瞪着人,就是不应声。
胤礽在胤禔手上涂了一层药膏,方才抬头瞅人,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闷了半天火儿的胤禔彻底哑了火,长长一叹,道:“保成,今日若我孤身往甄家与知府处去,你会如何?”
胤礽眉头一挑,心道:当然是摇着大哥你的肩膀,问弟弟我到底算什么,为何竟不值得托付信任——
对上胤禔的目光,胤礽瞬时明白胤禔缘何如此一问,顺势揽住胤禔的手臂,蹭到人肩上,轻声道:“哥哥,我记住了,再不会如此冒失行事。”
这话同他所期相差太远。胤禔念他是做大哥的,当给人做个表率,直白道:“下次心情不好,别自己猫着,什么话是咱们兄弟间说不得的?”
听了胤禔这话,胤礽怔了怔,只觉心中压抑一处周围所设禁锢径自除了戒备,索性抬手圈了胤禔的脖颈,凑在人耳边低声道:“大哥,我不高兴。”
胤禔眨了眨眼,这倒是,真没想到。可着是他白担心了。不过到底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若是如他所想,就难怪胤礽非要躲着他了。
胤礽闭着眼扒着胤禔的肩膀嘟囔:“大哥你也来了,我挺高兴的,可算有人能说说话了;三儿来了,我更高兴,我这人恋旧,兄弟更是新不如旧;霍青,雅尔江阿能来,我挺高兴,欠人的总算能还一些;至于老八老九冒出来,也无妨,左右没成了我家人;这回遇上老十,这小子是不招人烦,可我就是不高兴,八爷党来了仨了,莫不是八爷党的老十四什么时候也要冒出来?八爷党凑一桌叶子牌——”
胤禔一把堵住胤礽的口,看着满眼疑惑的人,低声道:“我说保成啊,你可别说了,你记不记着,你上回花了老十礼佛的画像,这回咱就遇上老十了。咱们那些个弟弟都是不禁念叨的,若是都叫你给念叨来,哥哥我的悠闲日子可还没过够呢!”
不用琢磨,胤礽也知道胤禔是从何得知他画过胤俄的画像,乖巧点点头,待胤禔松了手,又靠回人颈边,悄声道:“我只想要大哥和三儿,还有霍青。其他人来,我不高兴。”
胤禔叹笑一声,抬手给人顺了顺脊背,果真如他所想,他就说胤礽能想得开的事儿绝对不会又转头纠结,只是,他这弟弟再怎么改变,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丝儿矫情,凡事不顺意就要把不开心摆出来,这辈子先前不过是没遇上,方才不觉罢了。
胤礽心里头藏的话说了出来,去了抑郁,羞恼又上心头,窝在胤禔怀里症琢磨如何解了这尴尬的境况,就听侍从隔门禀报说贾蓉与贾蔷来了。
他这两个侄儿可算没辜负他的真心相待。胤礽借机坐正身子,扬声道:“请进来。”
胤禔瞧着踩了鞋迎出去的少年,低低笑了一回,方才整肃了神情走了出去。
贾蓉与贾蔷紧张的打量过胤礽,问过人安好与否,瞧着人腰间的桃木剑欲言又止。
胤禔顺着两人眼神也看到了那木剑,倒是记起他最先怒因何起:这剑,胤礽除了要往别家拜会和就寝时,一直不曾离身,原本他只当人一时兴起,他上辈子迷恋刀枪的时候,也搜罗过几把神兵,在书房、寝室摆过一阵,对此并不以为意,没想到今儿这小子竟是胆大的用木剑应对窥视!当学了半年剑术,手里又拿了家什,就能玩儿奇袭了?若是今日那窥视之人不曾退避,纵使日后他可为胤礽报仇,但人已经伤了,要如何弥补!
胤礽瞅着自个儿腰上的木剑,眉眼也垮了下来,这一回他怕是躲不开他父亲与先生们的责罚了,但是,胤礽很难说清那一瞬他为何要动手,只是直觉该当如此,那人该杀。他现有那般动杀机的时刻,前世他曾怀疑过自己的直觉,选择了相信他所学道义,最终落得那般凄惨结局,这一世,他便坚定做他想做的事儿。
在座四人皆是日后要顶门立户的,胤礽便未说什么无用的宽慰之词,直接定下章程:“你们今儿晚上别折腾回去了,隔壁屋子是收拾好的,今晚叫仆卫警醒些,余下的事儿明日再说。”
打发了贾蓉与贾蔷两个去,胤礽回头看向蹙眉的胤禔,轻声道:“大哥,咱们早些歇吧,明儿怕是有得忙。”
胤禔点了点头,净面更衣,回头用下颌点了点,示意胤礽睡去床里。
待胤礽发觉侍从是铺的一床被窝,整个人已被胤禔抱在了怀里,立时明白他今儿是真的把人吓到了。
犹豫一番,胤礽还是扒在人耳边轻声说道:“大哥,我觉得那个黑影不是人。”
“不是人……明儿过去瞅瞅再说,现在睡觉。”胤禔显然并未将胤礽的话当真,只当胤礽怕他多想,应了一句,放缓了呼吸,心下却开始罗列那可能前来窥探他们之人的名单。有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