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前线,三月十八,战鼓喧嚣,杀声震天,高句丽军最后据守的几座大寨里,也已经是火光四起,空中的箭矢如一片片的乌云,遮天蔽日,而高句丽军的大寨后方,隋军的骑兵来回飞驰,不停地把一阵阵的箭雨射进营地当中,看起来,杨千寿和他的手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高句丽军的主营帅台之上,杨千寿已经盔歪甲散,甲胄之上,矢如猬集,鲜血不停地从他的各处创口向外流,这让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嘴唇也完全地干裂了。
自从隋军登陆以来,杨千寿和他的两万手下,已经在这辽河前线硬撑了九天了,每天都面临着越来越多的隋军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眼看着一个个的营寨被攻破,眼看着隋军的重甲步兵方阵,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每天坚定而缓慢地向着自己的主营推进,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反制,只能靠着弓强箭快来延缓敌军推进的速度,若非渊太祚在撤退时留下了大量的箭枝,只怕他早就顶不住了。
从第三天开始,杨千寿就一再地向着十里外的临时营地发信号,要求渊盖苏文派骑兵支援,可是这消息如泥牛入海,渊盖苏文总是派出几百游骑,在寨后游动一番,意思一下,旋即就缩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杨千寿算是明白了,渊盖苏文根本不想来配合自己作战,完全是见死不救。
两枝隋军的长杆狼牙箭,呼啸着破空而来,擦着杨千寿的脸颊而过。在他的老脸之上,又留了一条长达几寸的箭痕,他咬了咬牙,转身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吼道:“再点狼烟。打信号旗,告诉渊盖苏文,现在本帅以高句丽大王的佩剑,命令他火速出兵。袭击隋军的侧背,为我军的撤退,打开一条通道!”
十里之外,高句丽临时营地里,渊盖苏文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冷冷地看着远处河岸主营中腾起了几道新的狼烟,而高台之上,旗手们正手忙脚乱地摆起各面彩旗。把杨千寿的命令准确无语地传达开来。
渊盖苏文身边,一个叫渊忠直的家将皱了皱眉头,说道:“少将军,杨城主又求救了,这回可是以大王的名义,咱们再不出动,只怕不合适吧。”
渊盖苏文的嘴角边勾起了一阵阴冷的笑意:“我们渊家。什么时候管过大王的命令了?更不用说那不过是一把佩剑罢了,你叫他一声大王,看他会答应不?”
渊忠直的嘴角勾了勾,又说道:“可是,可是杨将军毕竟也是跟大人他相交几十年的老人了,这回又是为了掩护全军撤退,而自愿在此留守的,现在他们已经在这里撑了十天了,早过了大人所约定的三天之期,眼看已经顶不住了。我们再不出兵相救。只怕不太好吧。”
渊盖苏文摇了摇头:“那是杨城主自己的选择,他要是想要突围,我还能拦得住他吗?倒是我们,在这里也是为了监视前方的战况。掩护大军的撤离,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也到了应该撤退的时候。”
渊盖苏文扭头对着一个副将说道:“高将军,那些隋军尸体所筑的京观,还有枭首的木桩,做完了没有?”
一个满脸刀痕,尽是凶悍之色的将军跃马而出,一指三里外的一片空地上,临时搭建的一座巨大土台,堆满了八千多具隋军的无头尸身,盔甲早已经被剥去,而尸体上去盖了一层土,上面高高地插着一面折断了的隋军大旗,透出一股死亡的恐怖,而几千个隋军首级,则插在八千多杆木桩上,密密麻麻,围在这京观土台的四周,触目惊心。
这种京观源起于上古时代,为了震慑敌军,炫耀军威所创立,春秋时代,各国间的征伐,战后在古战场上筑京观,以震慑敌胆,成了惯例,高句丽人与中原交流不少,对于这种残忍的战后处置之法,倒是学得很快,一来炫耀武功,二来也是如同渊太祚所说,激起隋军的怒火,让他们攻城时不再留情,以绝高句丽各城的动摇投降之心。
渊盖苏文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现在把这营寨给烧了,然后咱们火速撤回辽东城。”
渊忠直的眼睛微微一眯,急道:“少将军,不通知一下杨城主他们就撤,这不太好吧。”
渊盖苏文冷笑一声,说道:“不是点了营寨么,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通知,让他们自求多福吧。我们走!”
渊盖苏文一拨马头,转身打马而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杨万春,但愿你还能活着回来。”
杨千寿的脸上肌肉都在直跳,看着远处腾起熊熊火焰的临时营寨,他终于断了最后的指望,一边的杨万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吼道:“父帅,姓渊的果然没安好心,他这是把我们给抛弃了!”
杨千寿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从眼角流下:“都怪我,误信人言,傻乎乎地在这里给他人断后,本以为,本以为渊太祚看在国家的份上,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借刀杀人,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私心和无耻!”
杨千寿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杨万春,突然笑了起来:“万春,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不要留在这里送死,骑兵还有一千多,你带着他们,杀出重围,回安市城,不管怎么说,我们是高句丽的男儿,可以战死沙场,绝不能苟且求生。”
杨万春激动地大叫:“不,父帅,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走,让孩儿杀开一条血路,护着您冲出重围。”
一块飞石破空而来,从两人身边不到一丈的地方飞过,重重地砸在一边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