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世充的印象里,从未见过杨坚戎装骑马过,也没见过独孤皇后这样憔悴过。一想到杨坚一会儿还要亲自宣布废掉杨勇的太子之位,身为父母,怎么可能不肝肠寸断呢?
他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残酷的权力的力争里没有父子伦常和骨肉亲情,即使是所谓的胜利者也未必能感到喜悦。
杨坚骑到广场的正中位置,下了马,扶着独孤皇后下了御辇。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就这样半搂着自己的妻子,缓缓地走上了那高高的台阶。
独孤皇后有两次都有些体力不支,身形晃了晃。都被杨坚紧紧地托住,夫妇二人就这样相互扶携着一级级地向上走,沧桑与老态尽显。
二人好不容易走到台阶的最高处,在那武德殿前,杨素和手捧诏书的内史侍郎薛道衡早早地站在那里等着杨坚夫妇。
连王世充看到后都在心中唏嘘不已,暗暗地在想:皇上和皇后这辈子难道不就是象这样一路相互扶持着,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机,步步登高,最后坐到了最上面的那个位置吗?可坐上去了又如何,他们真的快乐幸福吗?
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几十名骁果甲士押着杨勇走了过来,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杨勇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少,胡子拉碴,散乱的头发在这秋风中飘扬,一缕额前的刘海挂在他的脸上,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紫色长袍,已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机械而木讷地向前迈着脚步,就象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杨坚看着台阶下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看了一眼瘫卧在一边卧榻之上的独孤皇后,只见她已经悲伤得不忍心再看杨勇,低着头,悄悄地抹着眼泪。
杨坚狠了狠心,对着杨勇远远地喊道:“杨勇,你可知罪?”
杨勇木然地回答道:“儿臣不知有何罪。父皇想夺儿臣的太子之位,尽管取回便是,何必再找诸多借口?这位子本就是父皇和母后赐给孩儿的,您现在收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臣无话可说。”
杨坚痛心地摇了摇头:“杨勇,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作为太子,私自结交大臣,结党营私,奢侈荒淫,对你父皇也是图谋不轨,就一点没有悔意么?”
杨勇缓缓地抬起了头:“父皇,儿臣和高颎是儿女亲家,亲家间走动走动也成了结党营私了?”
杨坚一下子火气上冲,高声吼道:“你和尚书左仆射高颎是儿女亲家,跟左卫大将军元旻,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东宫左卫率司马夏候福也是儿女亲家吗?你给元旻的信上写着外人勿拆,是说你的父皇母后都是外人,他们才是你的亲人,对不对?!”
杨勇知道多说无益,长叹一声,闭目不答,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地流下。
杨坚对着站在身边的内史侍郎,当代文豪薛道衡点了点头,一身朝服,面相清矍,五绺,开始宣读起来:“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
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
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
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
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