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杜士仪从朱坡回了长安,去见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已经是废后之后第三天的事了。才到面对面的金仙观和玉真观门前,早有玉真观前侍立的道人上来行礼,道是玉真公主正在金仙观中。而等到他入了金仙观,领路的女冠还只是带着他往里走了不多远,却只见玉真公主竟是和金仙公主联袂而来。
“谢天谢地,你竟然囫囵完好!知不知道我和阿姊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简直快急疯了!”
也难怪玉真公主会这么着急,杜士仪上次虽说获罪被谴,可至少人是平安无事出宫,可这一次丽正书院里头没一个人出来,宫中消息也闭塞得几乎难以打听,她和金仙公主都不敢贸然入宫,这种滋味便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在崔五娘面前,她还得镇定自若不露端倪,天知道前日早上得知阿兄竟然授意废后,即便她和王皇后的关系已经疏远到几乎没往来,也为之目瞪口呆。
这一日一夜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见金仙公主屏退了周遭那些女冠和从人,只留下了王容,显然也对那些事情关注得很,杜士仪见此刻置身的是主殿之前旁人无法偷听的轩敞院落,想了想便把事情原委始末一一道来。
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虽则是入道的世外之人,可她们全都是经历过一次次宫变的,于世事人情的阅历,远非寻常妇人能比,因而一应关节根本不用杜士仪多提。当听到李隆基在丽正书院中问过杜士仪后匆匆就走时,金仙公主更是和玉真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
必然兄长又去召见了太子,旋即察觉到什么端倪,待去质问王皇后时,竟又发现了巫蛊厌胜的痕迹。说起来,王家人还真的是自寻死路!
“天理昭昭,是他们咎由自取。”金仙公主摇摇头之后,想了想却又添了一句,“只不过前时听说阿王有了身孕,可这回阿兄竟是如此铁心废后,足可见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身为中宫,她竟然连这个都要拿来当筹码,实在是利令智昏了。”
恐怕不是利令智昏,而是有人设计让她如此坚信!而倘若不是自以为极有可能怀上了天子的嫡子,她也不至于去动太子才对!
事情过去之后,杜士仪仔细思量,便发现了自己此前忽略的种种蛛丝马迹,心里已然有了判断。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庆幸自己早下决断,趁着这个机会自荐求为外官,反而很可能因祸得福。因而,待见玉真公主轻轻拽了一把金仙公主,仿佛轻轻对她耳语了些什么,那位刚刚还说王皇后利令智昏的金枝玉叶立时面色凝重,他便坦然说道:“只不过,我既已经两次自荐,陛下又显然意动,恐怕不日就要出长安了。”
“你还是出长安算了,每每让我和阿姊替你心惊肉跳!”玉真公主夸张地轻轻捂着胸口,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又瞥了王容一眼,继而就蹙起了眉头,“你这一走,玉曜怎么办?”
“正是为此事来和二位观主商量。不过总不能一直在这地方说,可否请二位观主移步?”
此前所涉都是废后的始末缘由,因而王容始终没有贸然开口,只目光和心思却一直都落在杜士仪身上。从昨日到今日,短短一日一夜之间,那种惊险的危机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尽管早上得到消息的时候,得知那个在觊觎她的人中手段最为卑鄙无耻的王守一也将彻底打落尘埃,可她却没法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和轻松。只有当杜士仪此刻出现在面前,她方才生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
金仙观后的草亭中,这会儿围上了锦幕围障,又由霍清亲自巡查之后,杜士仪方才盘膝趺坐着对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说道:“此行出外,我只希望二位观主能够允准,容玉曜娘子与我同行。”
玉真公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是要……”
“自然不是私奔。司马先生当初批命,道是我二十五岁之前不宜成亲。日后回长安时,我一定会光明正大迎娶她。可这次一任县令至少两三年,难道二位观主做了媒人之后,就撒手不管我在外任上头孑然一身的孤苦伶仃?”
听到杜士仪形容得这般可怜,玉真公主顿时笑得直打跌,就连金仙公主都给逗乐了:“要都照你这么说,那些不带妻室上任的男人,难道都硬生生忍着不成?你说得那么可怜,我和元元若是不答应你,那就不近人情了。可是,这得玉曜点头才行。”
王容早就答应过杜士仪,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全都不知道,她和杜士仪之间还有更加久远的渊源。可此时此刻,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神,最终便坦然说道:“我纵使留在道观清静之地,亦是避不开俗世纷扰,能和杜郎君我同行,我自然乐意。只是父母在不远游,我需得禀明了阿爷。”
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都并不在乎那些俗礼,因而王容如此爽利地答应,她们反而都大笑了起来。玉真公主正要调侃杜士仪两句,可却看到杜士仪极其认真地说道:“能否请金仙观主过几日邀了玉曜娘子的父亲来?此行不比其他,我也想见玉曜娘子的父亲一面,将此事分说清楚。”
终于要对王元宝挑明了么?
闻听此言,不但王容面露异色,就连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也都吃了一惊。可想想王容虽则入道为女冠,可道家并不像佛家,是完全抛弃了和俗世家族的关系,若王容真的要婚嫁,总不能真的连父亲都不知会一声。而且,想想王元宝届时会是怎样诧异的样子,玉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