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士仪果然并不是为了指摘自己此前的策略有失,而正在想着如何施政解决问题,宇文融这才高兴了起来。他霍然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这才转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杜士仪,笑容满面地说道:“对了,我也送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和张嘉贞同处一座成都城,想必你心里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的好日子到头了,之前陛下赐死了王守一,张说趁机给张嘉贞又上了一回眼药,因而这会儿,去益州大都督府传旨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他这益州长史是做不成了,接下来便是贬台州刺史,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兴许他就得死在那儿了!”
和张嘉贞同处一城,确实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因而李隆基既然肯把人挪窝,杜士仪当然再高兴不过了。只是想想张嘉贞一度风光到在政事堂中一言九鼎,源乾曜被压制得几乎出不了声,如今却落魄到这个地步,他心里难免生出了世态炎凉之感。然而,相比替张嘉贞的遭遇叹息,他还有更想做的事,踌躇片刻便试探道:“那不知道新任益州长史是谁?”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
宇文融立时换上了满脸正色,一字一句地说:“是张说的心腹,此前任过尚书右丞,刑部尚书,又出任过三回刺史的范承明。虽则河内范氏并没有出过多少高官显贵,但张说自称河东张氏,可也并非什么正支嫡脉,而范家好歹还出过一个天后年间的宰相范履冰,这范承明便是其从子,算是范家如今官阶最高的人了。张说对我芥蒂防范很深,此人既然出任益州长史,极可能要在主客上头做文章,你自己有数就是。”
杜士仪请出为县令,心中也思量过切切实实做些实事,倒并不惧有人压制。此刻既然宇文融预先对他提了个醒,他就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宇文兄提醒。他若是公允明正最好,若是不能,我却也不会轻易退让!”
“好好,这蜀中有强项令如你,我就放心了!”宇文融哈哈大笑,竟仿佛杜士仪不是小小的成都县令,而是兼着益州长史一般。
等到晚间在县廨设下接风宴时,宇文融却又因为宴席上酒菜过奢,板着脸责备了两句,虽则谢罪的是杜士仪,可原本备办这一切的县丞于陵则却甚感面上无光。
而当宇文融又把随侍自己巡查的几个判官请了进来同席,他们见杜士仪和其中一人一相见,便又惊又喜地行礼互相问候,话里话外极其熟络。等到从两人的言谈之中得知,那个挂了监察御史衔的郭判官,竟然是杜士仪当年任万年尉的同僚,人还是杜士仪举荐给宇文融的,他们登时后悔不迭。
照此看,杜士仪岂不是和宇文融关系极其不一般?
而宇文融请了这些判官入座之后,便指着郭荃对杜士仪笑道:“此次我奉旨又出任廉察使,一路行色匆匆,而因为圣人要封禅之故,我不日就要赶回洛阳去。郭荃此次要留下来巡查剑南道,他既然是你的旧同僚,你可得多多照应他一些!”
杜士仪登时心中一动,见郭荃立时对自己含笑点头,他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一顿饭觥筹交错,他和宇文融以及郭荃等判官固然是吃得尽兴,就可怜下头四位忝陪末座的属官难受之极,一个个不但要面上陪着笑脸,还得时常应付宇文融那缠枪夹棒的问题。
用宇文融的话来说,杜士仪初来乍到,这成都县的人事物事,不问你们还能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