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传信上山后,就匆匆带着阿兹勒和其他随从会合,立刻启程赶回朔方灵州。他自然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终南山后不久,固安公主在安居京师数年之后,终于露出了她这个昔日和蕃公主,奚族王妃凌厉的一面。
黄昏时分,她遣麾下狼卫百人尽出,将山道上所有身份存疑之人尽数擒拿,而后也不甄别审讯,而是直接把这一连串人全都绑了往京兆府廨一送。
当年杜士仪从洛阳赶回长安应京兆府试之前,曾经也遇到过人劫杀,便是如此办理,惊动满京。而那时候,杜士仪不过是京兆杜氏一个小有名气的子弟,尚未出仕为官,能够惊动天子,那还是因为有禁卫牵涉其中,而且杜思温竭力为他造势的缘故。可这一次,固安公主身为昔日和蕃公主,回京后地位甚至还比寻常帝妹帝女更高,事情又发生在终南山玉华观前山道,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结果就是引来了一场轩然大波。
京兆府廨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从上到下都是焦头烂额。
于是,从主司到属吏,一口气全都撒在了那些被押送来的人身上。尽管只是杖讯,但越是底层的小吏差役,就越是会在刑杖上玩各种花样,审出来的口供五花八门,可最后供出的主谋却让憋足了一口气的审讯官们傻了眼。
这些人都是长安城中桀骜不驯的游侠儿,此番是有人拿了丰厚的酬劳,雇他们从张兴身上抢东西,而且声称要在上山路上抢,上山之后,东西就肯定会留在玉华观,可张兴来时几乎就是吊着李瑁的尾巴,这帮胆大包天的人冲着那丰厚的定金,竟是打算试着潜入玉华观,可谁知道转瞬间就被主动出击的狼卫给一网打尽。而供出的主谋不是别人,正是李林甫!
这样的供词可就捅破了天。京兆尹恨不得自己没有问出这样的结果。奈何此事已然惊动太大,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去先谒见李林甫通报案情。果不其然,即便以李林甫的城府,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也是怒不可遏,继而拍案而起。
“这帮无法无天的狂徒!”
嘴里用强硬的言辞敷衍走了京兆尹,李林甫再次坐下之后,脸色也好,心情也好,全都复杂得无以复加。固安公主是杜士仪留在京城的代理人,这个事实他已经确认了,而只凭这位和蕃公主一直和玉真公主同进同出,一般的办法就很难管用,更何况如今寿王妃杨氏也住在那儿。李隆基仿佛对杨氏有超乎公媳之间的感情,他也隐约察觉到了。他之前已经为了想抓杜士仪私自回京的现行,几乎和高力士撕破脸,如今正寻思着,怎么向正怀有这种感情的天子捅破杜士仪和玉奴的师徒关系不单纯。可这样一件事突然发生,一下子让他陷入了极其狼狈的境地!
“相国,宇文少府求见。”
所谓的宇文少府,便是宇文审。即便这时候李林甫并不想见拜入杜士仪门下的这位故人之子,还不得不打起精神相见。可是,当宇文审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那一番话的时候,他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大为震动。
“相国乃是已故楚国公姜皎的外甥,和姜氏佳婿韦坚韦明公有些亲缘关系。我只想请相国对韦明公捎带一句话,虽说如今宇文氏已然式微,可他假作慕名登门,却无故窥伺我的妹夫,这实在是不能容忍!我看在他和家母源出同姓的份上,这次便忍了这口气,却不欢迎他再登我宇文家的门!”
竟然是韦坚!
李林甫一把宇文审打发走,就立时叫来了贴身随从,让他去打探韦坚这几日的行踪。等到得知此人在宇文宅过了一夜后,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行踪,只是去看过一次太子李玙,他便登时打心眼里冒出了一股寒气。自从李玙入主东宫之后,韦坚借着他是姜家女婿,而他是姜家外甥,故而一再曲意结交,逢年过节送礼,家中有事送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能敷衍着这家伙,可对寿王那边就像是始终不改初衷。
他从来就瞧不起李玙,在他心目中,那只不过是天子随便挑选了一个皇子塞入东宫充数,如今看来,是他小看了人!
杜士仪一年到头都难得回一次京城,去玉真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他要坐实了杜士仪和杨氏的关系,就只能靠流言,可李隆基并不是一味相信流言的人,否则也不会多年一直不动武惠妃。而今杜士仪在外,长安这边的事情即使有固安公主盯着,也干涉不了太多,可太子和韦坚就不一样了,既然是东宫,就总会有相应的人犹如蚊子苍蝇一般叮上去,很容易形成相应的班底。更何况,他这个宰相在位的意义就在于此!
想到这里,李林甫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高声唤道:“来人!”
李林甫在相位这些年,别人体会到的多半是他缜密精明的一面,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的一面却少有人知,因为如张九龄这般领受过的,已经早就放逐远方了。故而,在京兆府廨审了那一堆长安游侠儿,却问出了那么一个令人尴尬的结果后,李林甫并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在第二天早朝上言辞激烈地就此做出反应,窥伺宗室、诬陷宰辅、横行不法……最先三条大罪名再加上紧随其后的那些往日小恶,最后他便用杀气腾腾的口气丢出了最重要的话。
“陛下,此等长安游侠儿,往日纵马大街,扰乱治安,欺压良善,虽屡次严禁,却依旧不知悔改,而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是明知玉华观乃玉真长公主清修重地,却依旧打算明闯,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