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村最西头的乔家院子面积颇大,但屋舍破败。院子里此世弥漫着鞭炮放完后的浓重硝味和人挤人的各种味儿。
穿过堂屋往后走,最靠里的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张有点年头的绷子床边围了一圈女人。
七嘴八舌,着急上火。
“我的个娘欸阮笙还没醒呐?”
“哎呀阮飞也真是的,让他给他姐挡门他咋就跟接亲的真闹起来了呢?这可咋办好哦!”
“掐人中赶紧的!再不醒,今儿这个亲怕是接不成了!”
绷子床上,一个胖成了圆球的少女安安静静的躺着。
她乍看上去长得实在不咋地——旗袍紧绷在身上,腰部都要崩线了,皮肤倒是挺白可整张脸布满了起伏不平的痘。
头发怕不是抹了油,油光水滑的盘成了个发髻放在脑后,前面没有一点碎发,却显得一张脸更是肉滚滚的,像撒了芝麻的烧饼。
这个油腻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少女却生了一对又卷又翘小扇子似的睫毛,和一个秀气的鼻子。
一个女人狠狠掐了一把少女的人中,少女被痘痘挤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缓缓张开,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乔阮笙睁眼,又闭眼,又睁眼,心里跟炸了雷似的惊得要叫出声来。
她不是去投胎去了吗?怎么又活了?
还有,这里怎么这么眼熟?
像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家?
乔阮笙恍惚坐了起来,眼神落在墙上的美人儿挂历上。
一九九六年五月一日。
她嫁给李雄的日子。
手臂上突然被谁拧了一把,乔阮笙疼得嘶了一声,原来不是做梦啊!
她似乎,仿佛,回到二十二年前了!
“阮笙你还不起来!再磨叽,接亲的都要掉头走了!”刚刚拧乔阮笙的是一个面若银盆的圆润中年妇女,此时,她一脸不耐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是,今天你是新姑娘,端着点是应当的,但是你这拿乔也不能太过分了啊!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时间了连个头花儿都没带上,你优优姐做伴娘的今天都起的比你早!”
乔阮笙意识逐渐从震惊恢复,在听到“优优姐”这三个字时,她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大伯娘。
乔家大伯有一对全村都羡慕的龙凤胎,生下龙凤胎的大功臣乔大伯娘当然也早就习惯了趾高气昂的人生赢家状态。
龙凤胎中的女孩叫乔优优,是乔阮笙的大堂姐。
乔大伯娘大声数落完,又小声的嘀咕了几句,状似自言自语,但是乔阮笙和周遭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啧,也不看看自己啥模样啥条件,要啥啥没有,还敢学别家新姑娘拿乔?能嫁到李家这种大户就是上辈子烧高香了,还死作什么死作!一个新姑娘一大早在这躺着,我们优优却端茶倒水忙个没停……”
大伯娘看了一眼乔阮笙,只见她跟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心中不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貌岸然的。众人知道这乔大伯母是个能说会道的,也没几个敢置喙她的话。
“阮笙,伯娘知道你妈去的早没人教管,才好心提醒下你。你瞧李雄一表人才,又是部队的;李雄他爹有钱不说还是村里的掌权干部,李雄妈为人最是能干,小叔子也是个有前途的,李家这门亲事你的确是高攀了!阮笙啊,嫁到李家去可不能像现在这么任性了,要不假若被李家退回来了,你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亲事去啊!”
大伯娘的话落下,低头才看到乔阮笙已经恢复了正常表情,正笑眯眯的瞧着自己,可是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脊背骨发凉。
是啊,乔阮笙乐得不行。
上辈子她一个搞工程的,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啥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最后竟然阴沟里翻了船,自己把自己给活活蠢死了……这纯属意外啊意外!
现在回来了,这是老天给她的人生意外险赔偿金吗?!
成!就为了这厚道的老天爷,这辈子她乔阮笙也得好好的活!
大伯娘一怔,就看到面前油腻腻的少女脸上肉团一挤,慢悠悠的开口了。
第一句:“我啥条件啥模样,李家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门亲事,可是李家自己找上来的。”
大伯母脸色不太好了,众人一愣,是啊,乔阮笙啥模样啥条件李家还能不知道?人家自己找上门来提的亲,不就说明人家乐意吗?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她乔阮笙咋就不能端新娘子的范儿了?
乔阮笙微微一笑,又说了一句话:“至于高攀不高攀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乔慎是李雄他领导的领导的领导。”
这句话说出来,众人才猛地回过味儿来。是,李雄条件是不错,年纪轻轻的就一杠一星了,可人家乔阮笙的亲大哥乔慎还是两杠一星哩!
差着一个杠杠可不是差着一个星,这么一比,谁高攀谁还得两说!
大伯娘被怼了两句,脸色有点沉。乔阮笙活动了下肩膀,慵懒的站了起来,盯着一脸不愉的乔大伯娘,笑得更甜让人挑不出一点不尊重长辈的错:“不过大伯娘,您对李家家底倒是门门儿清,优优姐一个未婚伴娘今天还这么热情的端茶倒水的,不知道的,还当今天李家要接的是我优优姐呢!”
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皆是哗然,乔大伯娘气红了脸,嗫嚅了两句,想说话却无法开口。
乔优优和李雄年龄相仿从小一起长大,乔优优喜欢李雄这件事情,石山村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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