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乱成一片,婢仆小厮们吓得四下逃窜,或拥成一团,而在这片尖叫声中,唯属张氏的嗓音最大,神情也最为激动。
当然,她激动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欢喜,而是因为顾钰的冒然闯进已然打破了她精心布置好的所有场景,这对于有着虔诚信仰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对她致命的残害和荼毒。
所以,在看到顾钰带着一帮人走进来时,张氏几乎是目呲欲裂,恨恨的就要向顾钰扑过去,不过,她还没有接近顾钰,就被子然拔出来的剑拦在了三步开外。
明晃晃的剑光照得张氏的脸色发白。
在刀剑面前,再崇高的信仰也不过是踩在脚下的废纸,不值一提。
“十一娘,你不是已经离开顾家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不敢再走近的张氏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就见顾钰转过身来,目光极为冷凛的看向了她,张氏到底还是怕死的,在看到谢玄以及他身后十数名持剑的部曲之后,心里再多的不满和怨气也不敢发泄出来。
顾钰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了顾冲之的床塌前,将那一道又一道围得严严实实的帏幕掀了开。
随着这道帏幕掀开,一股奇异的檀香味扑鼻而来,令人有短暂的神昏和痴迷,这香味极为熟悉,顾钰不禁心头一紧,就将目光投射到了塌边的案几之上。
案几上摆放着一只瑞兽香炉以及两只青釉瓷盏,炉中烟雾缭烧,瓷盏里还可见黑色杂渍的残汁。
看到这瓷盏中的残渍以及床上躺着的人时,顾钰心中涌起一阵不可遏止的愤怒。
不过,也只是愤怒一刻,她便立时将顾冲之扶了起来。
“冲之,快醒醒!”
没有任何预兆的,她将瘦小的男孩子抱进怀里摇晃,并将手紧扼住了男孩的咽喉。
张氏见之大骇,不禁喊道:“十一娘,你干什么?你这是要杀我儿?”人也朝着床塌扑过去。
子然再次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拦住。
“大夫人,十一娘子是不会害顾小郎君的!”
张氏哪里肯听,仍在那里歇斯里底的喊:“你还说她不会害我儿,你看她现在都在干什么,她这是明目张胆的杀人,她杀了顾敏,杀了虞氏还不够,现在又回来杀我儿!”
然而,这边顾钰并没有因为她的哭喊而停止,而是又将手探进了男孩的口中,不过片刻,便听得“哇”的一声,一团黑水从男孩口中呕吐了出来。
张氏大惊失色,又有些怔忡愕然,就见顾钰在顾冲之的小脸上拍了几下,见他不醒,便又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塌上。
而接下来的一幕令张氏更为吃惊,只见顾钰从那一团吐在地上的黑水中拾起一物来,慢慢的走到她面前,将那一物摆在她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张氏蠕了蠕唇,仍理直气壮的答道:“这是我给冲之熬的药,关你什么事?十一娘,你都已经离开顾家了,还回来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
“我离开顾家,并不代表我就不姓顾,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但顾家的事,我不能不管。”
什么叫她的事可以不管,但顾家的事不能不管,难道她不是顾家人么?
张氏气得语噎,却又听顾钰问了一句:“大伯母,冲之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张氏的眉头倏然一凝,似有些心慌,立即回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冲之当然是我儿子。”
觉察到张氏脸色变化的顾钰不禁心头一凛,面上仍是一副冷笑。
“是么?都说虎毒不食子,我还真没想到,在顾府之中一向以疼爱子女,慈悲为怀著称的你,会以这种方式来疼爱自己的儿子?”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氏讷讷的问,顾钰却不想跟她解释什么,而是向谢玄递了个眼神,谢玄心领神会,立时命部曲将那些装神弄鬼的天师道信徒抓了起来。
看到这些部曲竟然如此粗暴的对待“神灵”,张氏似有不忍,又害怕殃及渔池,不禁又喊了句:“顾十一娘,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亵渎神灵,是会遭天遣的,你知不知道?”
“天遣?我倒是想知道,到底谁会遭天遣?”
顾钰深恨天师道,前世的时候,废帝司马奕便是因为迷信天师道,竟拜一名天师道的弟子为师,并招其宫中,每日与宫女妃嫔一起修炼所谓的“合气养生道术”,使宫闱秽乱,才会给了桓澈废帝的理由。
东晋贵族子弟大多服散而夭寿,然而这些人为了所谓的“放旷恣意,名士fēng_liú”,并不会将夭寿的原因归咎到五石散之上,却又将长寿的希望寄予在那些玄妙之术上,是故天师道聚众者之多,才会导致了最后的孙恩之乱。
算起来,孙恩之乱还要在几十年之后,可顾钰没想到,这些天师道的爪牙竟已将手伸到了顾家,这些人到底是争对顾家,还是仅仅只对顾冲之?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且她刚才打开帏幕时所嗅到的那缕檀香味分明就是与她在顾府之中刚醒来时所闻到的一模一样。
陈妪说过,那香料乃是妙安寺的一位长老所赐?
那位长老又是谁?
顾钰心中思索着,便径直走到了其中一名天师道信徒面前,问:“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害我顾家男儿?”
那信徒脸上还载着鬼面具,在顾钰的示意下,子然将他脸上的鬼面具给摘了下来。
而就在面具摘下的一瞬间,顾钰以及子然的脸上都呈现出了一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