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烨此人的态度暧昧,很有些琢磨不清,放着狂暴猪遇刺身亡一事不理,却反而揪着白英笛这件案子不放,看他这样子,似乎非得调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可当真令李源秋为之大惑不解。
如果秉持所谓的公义道德,就此前采信当事人的笔录口供证据记录看来,钱猫当然是全然无责的,就算本着人道主义角度出发,判处钱猫吃上几个月牢饭,甚至判决监外执行,根本就不用坐牢,再给白瑞天家人一番优抚宽慰,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更何况,在白英笛意外身亡的事故中,钱猫究竟需不需要承担一些责罚,还不是春怀楼一句话的事?
春怀楼但凡说一句放人——虽然不予追究的言辞他没说出口,但态度摆在那儿了,钱猫已然是个自由身,正活蹦乱跳地随同杨烨查案呢——那么就算白雪梅再多不满,也只能听之任之,徒叹奈何。
而现如今,杨烨要从源头上查起,势必揪紧白英笛之死的关窍,抽丝剥茧,以找出谋害狂暴猪真凶的最大嫌疑人。这回事李源秋并非不理解,却是情感上、直觉上难以接受。万一矛头最终指向了白瑞天本人,杨烨又将如何收场?他们这群当地名流,又将如何解释作出伪证的动因和缘由?
白英笛的死,非止是白家族人万难接受的惨变,亦成了李源秋这群来宾的心头患,个个都但愿尽快摆脱,而因此惹祸上身,可没人情愿当这个冤大头。
也因此,这十多位当晚参与宴会的来宾,彼此并未有过串供的行为,却有着串供的本能诉求,利益所向,情谊所归,这份情谊可不是冲着钱猫去的,没有直接作出对钱猫不利的证供,已称得上仁慈。
事实上,其中就有两份口供,宣称钱猫推了白英笛一把,踢了白英笛一脚,当然语意不明的,均归类为事件发生得太过于匆促,包间里的情形也有些混乱,所以没看清楚,也许只是自己看错了,假如别人都未作出类似证供的话……诸如此类暧昧不明的说法,亦作为证供备案留存,呈于春怀楼观阅,后转入杨烨的案头卷宗里。
所以这两位五十出头的中年商人,经过简单的审问,已被杨烨下令缉捕,既然是目击证人,却语义不明前后矛盾,若无表述方面的障碍,那必然有所隐瞒遮掩,其隐瞒的事项,却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这番情形,杨烨也知会了李源秋一声,这位市府区首自然从善如流,迎合唯诺其辞。
“其实也不算快,对照这些人的供词,再重新问一遍,很容易就得到了一份新的口供。”杨烨言谈奕奕,嘴角含笑,又道:“万一有人撒谎,又对谎言的背诵不够勤快,那么不难察觉其中的漏洞。”
“杨署长的意思是,漏洞很多吗?”李源秋说话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又瞥了一眼高高叠起在办公桌上的卷宗文件夹。
“简直是错漏百出!”杨烨毫不讳言,捺灭了烟头,又削口点燃了一根雪茄,顺手将木质烟盒推往对面,兀自审视李源秋的表情,说道:“我请来生物学家坐阵审讯,倒不用严刑逼供,只须一道小小的催眠手段,这些目击证人自然就把一切都交代了。”
生物学家!
李源秋骤然感到手足冰凉,如置身冰窖,他看着眼前绘纹内敛奢华的咖啡色烟盒,其内整齐摆放的尚有七根修长的雪茄,涌起取出一根点起来尝尝的冲动,但终究止住了这个动作,他是唯恐自己一旦伸手,指端会忍不住颤抖,就此暴露出心下的骇然悸动。
单单是故作不动声色,显然也是不够的,杨烨好整以暇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线,追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区首大人刚好也是目击证人之一,关于李区首上报给春哥的证供,我也是有好些不明之处,始终迷惑难解,趁着还有点儿时间,刚好请李先生不吝指教。”
他这一段话里,用了三种称谓,“区首大人”直到“李区首”再到“李先生”,显得情绪懒散,很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杨署长尽管问,我定当有一说一,绝无一字隐瞒。”李源秋谨慎作答,神色肃然,严阵以待。
杨烨淡淡一笑,说道:“有八个人的供词……我是说我所采集的最新供词,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指出,当日晚宴事发经过的真相,是白英笛发神经站到了椅子上,对着准备出离包间避祸的钱猫怒骂,白英笛的老子白瑞天也是神经过敏,思觉失调,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脚踢倒了白英笛的坐椅,所以白英笛从椅子上摔倒,脑袋先着地摔也个嘴啃泥,被地上的瓷器碎片……”
他语声一顿,观察到李源秋的脸色已变为苍白,看不到丝毫血色,于是接道:“至于高档餐厅的包间,为什么会有瓷器碗盏的碎片,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正来自于白英笛疯狂追打钱猫,这个过程中撞落地面的餐具碎裂所致,于是……这整个过程,之所以酿成如此惨剧,都是白英笛咎由自取,应该是怨不得别人的,李先生以为呢?”
李源秋下意识黯然点头,却未言声。
“如果真要追究起责任来,如果这八名目击证人的供词是可信的,白瑞天当然是第一责任人,且是直接肇事人,安他一个错手误杀的罪名,想必也不会冤枉了他。”杨烨语声兀自淡淡的,却显然心下已有定见。
“确实……我的意思是,如果杨署长的假设成立的话,事情的确应该是这样的。”李源秋口不择言,脑子都乱了,简直不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