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之内,处处术式禁法,非请而入者,固然是步步为难,但对于洞天的主人,那就是一手一个方便,术式一开,每一步都缩地成寸,十里、百里,不过寥寥几步。
没几下功夫,龙虎天君带着温去病来到一座剑塔之前,塔形如剑,塔身分六角,明黄色的琉璃瓦上,每一角都插着一把利剑,直指苍天,九层高塔,矗立在湖畔,气派森然,周围百丈之地,寸草不生。
塔的周围,绘满硃砂符印,也贴满了黄色的符纸,密密麻麻,怕没有个几万张,远远看去,有些不伦不类,温去病却在短暂一愣后,竖起了大拇指,“好手段!好宝贝!”
龙虎天君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江山社稷图的传承者,眼光果然是行家级的,这座上清七星剑塔,上有符印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五道,剑器五十四口,层叠法阵无以计数,是我五斗观镇观之宝,看似建筑物,其实是天阶神器,持咒发动,能缩于掌中,我五斗观数次遭遇危难,都是凭之履险为夷。”
温去病不觉得奇怪,当世顶级大势力,如果没有一两件神器镇派,那才是怪事,而且若不是这等级的器物,如何能封镇历代仙帝与道门前辈的遗藏?
龙虎天君一拂袖,撤除禁法,塔门打开,两人缓步进入,门一关,顿生出一股与外界彻底隔绝的感受。
先有洞天隔绝,复有神器镇压,在这里头的说话,任何大神通者都难以窥看或占算,打进门的那刻起,温去病就心里有数,老道人如果有什么话想说,就是此时了。
“……小友已见过青武老儿,感觉如何?”
……来了!果然是这句。
温去病道:“仙帝雄才伟略,精明练达,却身段柔软,态度温和,乃一代英主,人族得皇如此,堪为苍生之幸。”
“哦?你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妥吗?”
“……不知天君认为……”温去病转过身,与老道人直视,“我应该要觉得他有什么不妥吗?”
所有的怀疑与提防,事出总有因,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怀疑……
“……其实,也没有……”
龙虎天君像泄了气的皮球,很扫兴地摇着头,“但就是有几分放不下,那年他登天阶成功后,刺杀妖龙,铩羽而归,老道就一直放不下心……九头妖龙何等厉害?上一任佛子与老道的师兄,也就是五斗观上一任天君,燃命计算天机后,联手刺杀,尚且落得双双殒落,他却杀回来了……”
温去病笑道:“这些不能证明什么,术业有专攻,打不过未必就逃不掉,何况仙帝英武,是当世人族唯一的天阶,手中又有仙帝遗物护持,能够逃脱,并不是无可想像。”
“……那次他出发前,老道曾力劝他不要鲁莽,当珍惜有为之身,以天下为念,他执意要去,更在那一战中,葬送了多件仙帝遗物,令我们后来的处境益发艰难,若非如此,说不定也不用搞什么大铸。”
龙虎天君陷入过往回忆,温去病只是摇头,“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仙帝勇于赴战,不愿坐以待毙,这怎能说是他的错处,这些年来他一再试图对外用兵,保城安民,据说还是被您老的徒子徒孙挡住,这才没能发兵,只得剑公主一人在外,如果要用对人族的危害,来算可疑的程度,您老……咳咳。”
恰到好处的咳嗽,没把话说下去,却委婉地表达了意思,一脸正气的老道人,刹时满脸通红,像是想要动怒,却口唇颤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颓然道:
“你说得不错,老道近些年来也时常担心,会否弄错了什么,一意孤行,误了大局,但须弥小子明明……”
“须弥佛子?”温去病扬扬眉,表情变得很怪,“您老该不会是要说,须弥佛子留下什么预言?说仙帝有问题吧?”
……怪不得闭口禅这东西,说完了话就要死,这些搞预言的,整天扔一句话,就搞得人家半辈子疑神疑鬼,他们若不死,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死得一个也不剩了。
“倒不是预言……”龙虎道人叹道:“那日,须弥小子施闭口禅之前,事先通知了我和青武老儿,我们在外等候与守护,一待他圆功,就冲进房去,听他说完了大铸的预言后,自封七窍,化为金身人柱,青武老儿开始琢磨预言的意思,是老道替须弥小子收拾善后的……唉,才刚移开他的金身,就发现底下的草席上,写着六个字,提防青武仙帝。”
温去病为之默然,无言以对,这还真是好尴尬的留言,如果只是提防仙帝,那还有多种可能,可这都指名道姓了,加上发言人的信誉保证,换了是自己,同样也会怀疑与提防。
这件事细思之下,颇多怪异,但须弥佛子不是普通人物,要在他身下弄鬼,真是谈何容易?这必是他在自封七窍,化为金身之前,先行以指力在座下留字,用以警示龙虎天君。
但为何……有话不能直说,要用留字的方式?而且,这个留字的讯息,并不属于闭口禅的一部分,否则字写完便即毙命,哪还撑得到对仙帝、天君说预言?
可若不是闭口禅的一部分,那准确性还有可信度吗?
预言这东西,最怕的不是准与不准,而是变相倒果为因,人们因为笃信预言,把本来不会发生的事,硬生生给促成了,一个原本是好人的人,因为预言而背负汙名,遭到歧视与冷眼,最终被逼成了坏人,这种预言简直是白痴透顶!
想到这一节,温去病望向天君的眼神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