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素闻母亲说过,有个内侄乃衔玉而生,顽劣异常,不喜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所说,便知是这位表兄,一面陪笑道:“舅母所说,可是衔玉而生的?在家时记得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叫宝玉,性虽憨顽,说待姊妹们却是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和姊妹们一处,弟兄们是另院别房,岂有沾惹之理?”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和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和姐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姐妹们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若一日姐妹们和他多说了一句话,他心上一喜,便生出许多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理会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没日,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黛玉一一的都答应着。
忽见一个丫鬟来说:“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王夫人忙携了黛玉过去。
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旁四张空椅。贾珠之妻李氏捧杯,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熙凤忙拉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黛玉十分推让。
贾母笑道:“你舅母和嫂子们是不在这里吃饭的。你是客,原该这么坐。”
黛玉方告了坐,就坐了。当日林家教女以惜福养身,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吃茶,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规矩,不似家中,也只得随和些。
饭后茶毕。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说话儿。”
王夫人遂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儿,方引李、凤二人去了。
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
“刚念了四书。”
黛玉道:“姊妹们现读何书?”
贾母摆手道:“读什么书,不过认几个字罢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报道:“宝玉来了。”
黛玉心想,这个宝玉不知是怎样个惫懒人呢。及至进来一看,却是位面如中秋之月、身穿红衣的青年公子,项上金螭缨络,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
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
即转身去了。一回再来时,已换了冠带,依旧是一身红装。
却说贾母见他进来,笑道:“外客没见就脱了衣裳了,还不去见你妹妹呢。”
宝玉早已看见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见礼。归了坐细
看时,真是与众各别。只见: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
宝玉笑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
贾母笑道:“好,好!这么更相和睦了。”
宝玉便走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道:“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宝玉又道:“妹妹尊名?”
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道:“表字?”
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慢来,慢来!”
一道声音传来,黛玉诧异又是一个‘凤姐姐’的人物不成?抬眼一看,却见贾母、王夫人齐齐色变。
“是琮弟来了。”
贾宝玉倒是很开心,他对于颜值高的人向来有十二万分的耐心。
黛玉立刻明白了欧文的身份,心中正诧异时,一个青年公子走了进来,却见他一袭白衣道袍,清隽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见过老太太、二太太。”
“你这会子来做什么?”
贾母虽然为了家族利益强行按下了心中的恨意,也不禁止贾宝玉等人和欧文的亲近,但却根本不想见欧文,心中阿q般的想着:“权当他死了。”
“自然是来见过林姐姐。”
欧文敷衍了一句,将目光投向了林黛玉,赞叹道:“果然是世外仙姝寂寞林。”
“……”
林黛玉羞红了脸蛋,垂下头去,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琮弟高见。”
贾宝玉来了兴趣,附和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妹妹眉尖若蹙,取颦颦二字岂不美?”
“宝二哥慎言!”
欧文呵斥道:“女子待嫁,笄而字,这是父母长辈的权利,宝二哥岂可这般轻贱林姐姐。”
“我,我没有。”
贾宝玉脸色涨红,连连摆手。
“没有?”
欧文上下打量了一番包成红包的贾宝玉,嗤笑道:“姑妈刚刚去世不久,我们这些子侄不能亲自守灵也就罢了,但该有的服丧还是要的吧,你这一身大红,是穿给谁看的?”
“呜呜呜……”
欧文不说还好,一经提醒,左看看欧文的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