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论语又有云: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注1 知发四声,为智)
扬雄和孔永二人都是儒门名宿,按理说,对算卦占卜之事,应该都不屑一顾才对。然而,事实上,二人心里却对此都极为迷信。
不光是他们,整个大新朝,从三公九卿到普通市井百姓,对各种符命图谶之说,也都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注2,符命,上天赐下的预兆。图谶,将来能应验的预言)
原因很简单,王莽当初为了自己能顺利从汉儒子手中夺取皇位,曾经授意麾下心腹大肆制造各种改朝换代的预兆。古语云,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王莽的新朝取代刘汉之后,各种谶纬之学当然大行其道。(注3)
只是,今日龟甲灼卜所得出的内容,也过于骇人!
龙归大海,改天换地,那刘秀不过是个落魄书生,怎么配得起如此鸿运?万一今天所卜得的内容传播开来,大新皇帝即便再“仁厚”,也必将会将刘秀碎尸万段。而所有见证卜辞诞生的人,恐怕也同样在劫难逃!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纵使位居公侯,也是一样!短短几个刹那过后,扬雄和孔永两个,便默契地举起酒盏,哈哈大笑,“儿戏,儿戏,龟灼之事,岂能如此儿戏!子云,你果然是个门外汉!“
“子威兄生前就说过,我的龟灼时灵时不灵,今天,肯定是不灵了!算了,喝酒!”
“干!”
“干!”
与公,他们两个是许子威的至交,实在做不出来为了真假莫辩的卜辞,就坑害许子威的关门弟子之举。与私,他们两个都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当然也不能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去赌王莽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因此,今天占卜所得出来的结论,就只能是谬误,并且只能烂在各自的心中,无论如何都不得再告诉第三个人。
当晚,二人都喝了个大醉。第二天早晨起来,对昨日种种,都闭口不提。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越想要忘掉,越会像根刺一般扎在心头。为了刘秀和各自家人的安全,扬雄和孔永默契地不再提卜辞的内容。但是,每次看到与刘秀有关的人和事情,他们两人就都犹如芒刺在背。偏偏许子威在长安城内,又没有更多的朋友。是以扬雄和孔永两人,即便再难受,都得硬着头皮,替老朋友张罗身后之事。
许子威已经躲进太学,不问参与政事多年。因此算得上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府中几万斤竹简打理起来耗费功夫,变卖出去也换不回多少铜钱,因此,按照其临终遗愿赠送給关门弟子刘秀,也不会产生什么争议。但是,许子威生前所居院落,却处于长安城内上等地段,规模并不算小,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奉命回长安任职,一个女儿还未出嫁,无论将房契交到其中谁的手上,另外两个恐怕都会心生怨望。
令扬雄和孔永两个谁也没料到的是,就在许家两位公子相继返回长安之后没几天,他们最头疼的事情,就有了解决方案。许子威的小女儿三娘主动派阿福,将他们两个请到了府上,当着两位兄长的面儿,轻轻地拿出了一份房契,一卷绢布账册,大声表态,“我本姓马,当年是可怜义父思女成疾,才顺水推舟冒认下了许家小凤的身份。此事的整个过程,都是扬伯父亲手推动。既然义父已经仙去,三娘再继续冒认许家小凤,就失德了。这份房契,还有账本上所结余的钱财,还请两位伯父代为分配給许家两位义兄!”
“这,这怎么行,三娘,子威兄三年来,多亏了你的照顾!”扬雄闻听,顿时脸色大变。先狠狠瞪了许子威的两个儿子一眼,然后急声补充。
“是啊,三娘,义女也罢,亲生也罢,若没有你,师弟恐怕三年前就已经一病不起!”孔永不用猜,也知道马三娘的举动必有原因,立刻紧跟在扬雄之后表明态度。
大新朝皇帝再爱屋及乌,也不会授予许家两个公子四品以上的官职。而四品以下,有他们两个撑腰,马三娘还真不用太放在眼里。
二人的态度相当明确,然而,马三娘却丝毫不为所动。又蹲身給二人行了个礼,缓缓说道:“三娘受义父呵护之恩,此生此世没齿难忘。但义女就是义女,无论如何都不该弄假成真。义父年俸两千石,每岁都有不少结余。再加上生病以来皇帝的赏赐,朋友探望所赠,凑在一起足够另外买座上好的院落。这些财帛,此刻都存在后院小楼中,从义父过世之日起就贴了封条,没人能动分文。两位义兄返回长安,刚好一人一份。至于我,师弟刘文叔年前受了皇上一笔厚赐,托同学在城南买了个小小的院子,如今正缺人照看,我刚好住过去帮他收拾一二!”
“这,这……”扬雄和孔永二人闻听,顿时就知道三娘恐怕早就心意已决。愣愣半晌,相继叹息着说道:“这,未免太委屈了你!”
“是啊,三娘,你对师弟,比亲生女儿也不逊多让。他尸骨未寒,你就被扫地出门,老夫,这让老夫将来如何去见他!”
“扬伯父,师伯,两位误会了。三娘并非被扫地出门,而是不愿意占义父的便宜太多,怕折损了自家福泽而已!”马三娘轻轻摇头,说话时的语气柔和,目光却无比的坚定。“三娘是个女流,平素不需要与同僚交往,一个人住在空空荡荡的大院子里,肯定感觉糝得慌。不如去我师弟那边,反倒还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