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三年来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刘秀的鼻子也隐隐发酸。叹了口气,又褡裢里掏出几个粟米团子,轻轻放在了老人的尸体旁。
还没等他直起腰,“呼啦啦”一声,几个看热闹的成年男子涌了过来,不由分说将刚刚失去亲人的狗娃推到一旁,抢了粟米团子就跑。
“你们……”
刘秀气得两眼冒火,抬起脚,就想给众人一点儿教训。马三娘却从背后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三郎,别生气,人饿得太狠了,就跟疯狗没多少区别,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刘秀轻轻挣了一下没能挣脱,迅速收起脚,举目四望。只见每一个抢到的粟米团子的成年人,都连滚带爬地向远处奔去,一边跑,一边努力将团子朝自己嘴巴里塞。而他们每个人身后,则都跟了四、五个没有抢到团子的成年男子,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扑倒在地,撬开嘴巴,挖出没有来得及下咽的吃食。
作为人类的基本礼义廉耻,在这些争食者身上,一丝都看不到。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已经不能算作人,只能算一群长得像人类的qín_shòu。并且还是早已饿疯了的qín_shòu,连动物当中保护自家弱小的本能都毫厘不剩。
仓廪食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忽然间,刘秀就想起了太史公曾经说过的话,同时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般,又闷又疼。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塞入了他的掌心。马三娘的声音,也缓缓在他耳畔响起,温柔且坚定,
“三郎,别难过,他们只是饿得狠了,不是天生这样。此地距离舂陵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咱们快到家了。!”
“是啊,快到家了!”刘秀恍若从噩梦中惊醒,转过头看了一眼马三娘,满脸疲惫,“咱们还有多少干粮?”
“加起来还有十来斤吧,还有两斤多肉干儿!”
马三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自豪地笑了笑,低声回应,“但是不能一下子全给他们,否则非打出人命不可。你去找一口瓦锅来,然后将锅中打满清水。再挑几个身强力壮的,帮咱们维持秩序,否则……”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
刘秀迫不及待地点头,起身走向流民栖身处正在冒着烟雾的地方。沿途中,瘦得已经没力气跑动的流民纷纷蹒跚着让开道路,唯惹恼了眼前这位虎背熊腰的公子哥,被对方拔刀砍成两段。
不多时,刘秀就找来了一个脏兮兮的破锅。锅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没有勇气保护自己仅剩的财产,只是跟在刘秀身后,不断地作揖,“行行好,少爷。行行好,少爷。您拿走了它,小人就连树皮都煮不成了,小人……”
“你跟着我,等会负责给大伙分粥!” 刘秀不愿意让此人继续担惊受怕,叹了口气,低声吩咐。
“分,分啥?” 男子立刻如闻霹雳,瞪圆了昏黄的眼睛,大声追问。
“分粥,我还有一些干粮,可以煮了粥,给周围的人分了吃。”刘秀停住脚步,和颜悦色地补充。
“公子,您,您可真是个活神仙呐!” 老汉终于听明白了刘秀的话,一个跟头趴在地上,顶礼膜拜。
“分啥,分粥给咱们?” 周围的几名流民听的真切,愣愣地看向刘秀,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帮我打水,洗锅!先给孩子,后大人。你们几个如果帮忙维持秩序,可以多分一碗!” 刘秀笑了笑,低声补充。
“公子爷,您真的是天上下来的活神仙呐!”
话音未落,四下里已经响起了一片哭嚎之声。几个身体看上去最结实的流民,立刻爬起了起来,争先恐后拿了身边的家具去打清水。还有几个看上去相对干净的,则哭泣着从刘秀手里接过了瓦锅,开始在原地垒灶生火。,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多时,一个简单的泥土灶台就被垒好,瓦锅也被从内到外洗刷如新。刘秀先从流民当中,挑出六个身体最强壮者,每人给了他们一个粟米团子,聘请他们维持秩序。然后又以每人半个粟米团子的代价,请了四个流民充当厨师帮忙烧火掌勺。最后,待周围的流民都在六名新帮手的约束下排好了队伍,才与马三娘一道,将二人的干粮袋子打开,将大约三分之一粟米团子和肉干,放入了锅中。
“有肉,有肉!”
流民的队伍顿时一乱,有几个男子仗着身体内剩余的力气大,迅速扑向灶台。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到灶台前半丈之内,马三娘手中的皮鞭已经抢先一步找上了他们,“啪”
“啪”“啪” 数声,将他们抽得倒飞出去,落在十多步外满地打滚儿。
“他们几个最后吃,没有就饿着!” 刘秀毫不犹豫地抽刀斩断了身边碗口粗的杨树,大声宣布。
惨叫声和刀光,瞬间让所有人恢复了理智。流民们终于又想了起来。眼前两位施舍肉粥的恩公,都是吃饱了肚子不缺力气的人,任他们全都一拥而上,也未必打得过。
“这些粟米团子,还有肉食,会分成三份煮!”
马三娘手擎皮鞭,与刘秀并肩而立,“只要煮的稀一些,每人都能分上一份。这里人不算多,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应该不会希望自己多吃一口,就将别人活活饿死!”
“女神仙说得对!”
“恩公,您说对!”
“神仙老爷,粟米和肉干都是您的,您说得算!”
“快煮吧,快煮吧,我们保证不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