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实都不喜欢孤独,卜羲怀文也不喜欢,他之所以固执的骗走卜希和无妄,说到底,其实是在害怕。
和苗疆的蛊寨不同,赶尸一脉这些年一直在避开寨子中的女眷过多的接触他们的传承,这一点卜羲怀文很清楚,就连寨子这几年最新诞生的男丁,家中的长辈也很奇怪的没有去主动的传授什么,甚至已经开始着手把他们送到了外面,如此做法,日子久了,就会出现传承的断层。
而寨子里的长辈却似乎在刻意的去斩断自己这一脉的传承……
无妄这时候应该带着自家妹子走远了,卜羲怀文从来不会去担心无妄会辜负自己托付的事情,他对无妄的品性有着充分的信任,可是,却也有点惋惜,惋惜的是,无妄是个和尚,还是个本分又虔诚的小和尚。
河里的水已经开始翻腾起来,卜羲怀文的脸色慢慢的就变的煞白,死在水里的人,通常灵魂也会徘徊在水中,亦或者游荡在河岸。
卜羲怀文不知道这水中到底葬了多少冤魂,才会引起如此剧烈的景象。
水中的黄布猝不及防的铺展开来,在月光下泛着黑色的河水中平平整整的铺成四四方方的一块金黄,任凭那河水如何的沸腾,那黄布都始终安稳如一,而黄布原本包裹的残骨,就那样安静的躺在的黄布之上。
清时,尸船总是倾覆,这引起了最早一批赶尸匠的注意,而但凡去试着揭开其中谜团的赶尸匠,最后也没逃脱魂丧茫茫河水的厄运。
河水拍在卜羲怀文的身上,刺骨的冰凉让卜羲怀文浑身打了个哆嗦,口中的醒魂咒却猛的又凌厉了几分,在狂风呼啸中,显得格外的单调和诡异。
而让卜羲怀文开始心悸的是,夜里的乌云被狂风吹的涌动,遮住了那轮月,这不是好兆头。
似乎正是为了应验卜羲怀文的预感,夜里突的起了惊雷,凌空炸开,电闪与雷鸣只在一瞬就同时迸发开来。
卜羲怀文面如土色,醒魂咒怆然断开,戛然而止,只是腔调怪异的踉跄着啊啊跌倒在地。
卜羲怀文惊恐的望着河面,那如血一般的浓稠河水,翻着浪打过来,随着河水起伏的,是人密密麻麻的头颅,枯黄的眼直直的望着卜羲怀文,仿佛极力的挣扎着想从河水中挣扎着跳出来,可从始至终却只能露出一个面目可憎的头颅,最后愤怒张着嘴呼啸着发泄自己的不甘,卜羲怀文甚至能看到他们张口时腐烂的喉头。
人嬉笑怒骂哭泣,会发出声音,其实也就是气与魄所引起的共振频率,尸吼其实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气,尸内淤积的负面气场,如同一个风口,所以尸吼声多如风哮。
当尸吼声浓重到一定地步的时候,足以把活人的灵魂撕裂。
卜羲怀文眸子恍惚片刻,就渐渐的呆滞起来,木然的直起身子,一步步迈向河水中央,只是浑身在不断的抽搐,嘴角有白涎淌在胸口,这是三魂无主的征兆。
眼见卜羲怀文一步步的跨过来,河水中漂浮的的面孔,猛的扭曲起来,青白的嘴唇上下开合,如蛇吐信子一般嘶嘶的迎上卜羲怀文。
当卜羲怀文一只脚刚刚离开河岸,那血红色的河水中便猛的伸出无数道手臂来,死死的攥住卜羲怀文的脚腕,又狠狠的落下去。
卜羲怀文的头发自河面散开,在一片血红中荡漾开的墨晕,极为的刺眼,最后,头发也不见了,只有闷闷的气泡,咕咕的越来越小……
炸雷再一次落下,把黄布中的残骨劈成了粉末,月亮不见了,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河岸上淤泥中的三清摄魂铃突然自己诡异的自己剧烈摇动起来。
那黄布上却渐渐的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青衣青帽烂草鞋,模糊的眉眼,却带了一股清气,那人眉目倒竖,冷眼看着身下的血红,还有河面上嘶嘶吐信的人头,忽的张口愤怒的发出一声轻吒……
河岸上的三清铃摇动的频率似乎超出了自己能承受的极限,最后发出一声哭一般刺耳的响,便裂的粉碎。
只剩倾盆大雨还在肆无忌惮的下着,泥水汇入河中。
镇子里,起夜的人茫然的看着这猝不及防的大雨,伸手接了一掌雨水,凑在鼻下闻了闻,浓浓的土腥味,起夜的人脸上的茫然也就化成了浓浓的喜悦,自顾自的低声嘀咕,下大雨了,这就意味着,冬天彻底过去了,这种程度的大雨过后,草原上的草,会生长的很快,就是啊,很奇怪,这春日的第一场雨,也未免大的有些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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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南卜羲家的祠堂里摆满了油灯,一列列呈梯状摆到了祠堂最顶处,不下万盏。
而绝大部分的油灯,已经灭了,落满了灰尘,油灯里的油早已经枯了。
而参差不齐还燃着的油灯,只有最下方的三列,那意味着还活着的三代人,那些还亮着的油灯,每日清晨都会有人来为它们添满灯油,而每一盏油灯下的灯柱,都用三角黄符裹住了一个人的姓名。
最下方中间的一盏,已经亮了二十多年,这时候却忽的灭了,只剩灯芯上一个暗红的火星,忽闪忽闪的挣扎着,与此同时,最上方的中间的一盏古迹斑斑的油灯,却遥相呼应一般,生出了一丝莹绿色的火,那盏老灯下的黄符,早已经烂掉了,露出灯柱上充满古意的几个字,卜希辰砂。
辰砂,古人以湘西辰州朱砂为最,称辰砂,朱砂对赶尸一脉虽重,但拿来做自己名字的,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