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春出去空跑了一圈儿,然后再折回来。
大殿里的零碎已经收拾干净,建明帝兀自坐在御座上一个人生气。
绿春探头探脑地挨过去,小声儿地叫他:“陛下……?”
建明帝回头瞪他一眼。
绿春却知道这就意味着建明帝一开始的暴怒已经过去,可以心平气和地听人说话了,遂涎着脸凑近些,道:“老奴出去问了问,倒是知道了一些情况,陛下要不要听听?”
建明帝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上回沈净之进宫,老奴送了去寿春宫时,路上闲聊。净之小姐特意点了点老奴,说最近的大慈恩寺香客甚多,不仅如此,宋相还必要拉着沈尚书去了一回。
“老奴将净之小姐提及的几家子都看了看,倒是意外发现:那位卫王孺人穆氏,被她父亲训斥之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在京中的交游圈子更大了三分。这其中,就包括新近结识的秦家小姐。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穆孺人还引荐了秦家小姐认得了翼王主簿的妻子,翼王府白衣长史章扬的妹子,章氏女。
“这三位在大慈恩寺‘不期而遇’过两回之后,秦家小姐就送信去了沈府挑衅。接着便有了沈利首告一事……
“而这章氏女,最近有故乡好友来访过几次。”
建明帝的眼睛眯了起来:“这章氏兄妹都来自吴兴。且你跟朕说过笑话,这章扬的妹子还曾是那个沈家跋扈女的跟班。如今穆氏从中牵线,秦氏早就知道这一封首告,所以才上门跟沈净之叫板……”
绿春点头不迭:“陛下圣明。当时净之小姐告诉老奴说,有人约她去大慈恩寺,她推掉了。照老奴想来,大约原本这件事是要拿来胁迫净之小姐做些什么的,偏偏净之小姐这性子……”
苦笑了一声。
沈濯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你害过她一回了,若拿不出点子诚意来,就打算假惺惺地作态一番,就想再害她第二回,那怕是门儿都没有。
正因为沈濯想也不想的断然拒绝接触,才有了秦氏的上门挑衅;可沈濯根本就不应战,直接把事情丢给了甘棠长公主去处置,于是才有了对方索性将首告的状纸拍上了台面
敬酒不吃,对方上了罚酒。
建明帝皱着眉头在眼前用力挥了挥手,似是要把这个看起来过度白痴傻缺的引子从自己眼前挥走:“说说沈家的反应。”
绿春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沈信诲回京之前,老鲍氏曾经去尚书府闹过一场……沈信言没去大慈恩寺,北渚却开始查忠武侯一案……冯毅在陇右正式与沈家合作之后,北渚又派人去了云南……而庄氏从甘棠长公主府离开,直到刚才,沈家毫无动静。”
建明帝的面上闪过隐约的怒火,却犀利地一把抓住了绿春话里的漏子:“直到刚才?”
“长公主在寿春宫时,林嬷嬷令人来。”绿春低低地说道。
建明帝一拳砸在了御案上。
绿春忙不迭献计:“等他一来,老奴就令人将他直接拿下!”
“既然他家自己也在查,朕就等着他来给朕交代!”建明帝目光闪烁,透出一股阴狠。
绿春看了他一眼,吭哧了一下,却欲言又止。
“说!我最恨你吞吞吐吐的样子。”建明帝又瞪他。
“沈尚书,做事兢兢业业的,也并没听说过任用私人……邱虎、施弥甚至公冶释,也都没听说有明显的结党营私……至于净之小姐,老奴真的是莫名其妙地相信她是个磊落的人……
“陛下,西北用兵正在紧要关头,军中士气恰是最高涨的时节,这个时候沈家一系若有动荡,实在是太惊人了……要不,此事先按下,西北事情了了,咱再查?”
绿春少见地跟建明帝苦口婆心掏心窝子,然而细究起来,却只是将甘棠长公主的话重复了一番。
建明帝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朕什么时候说要现在查了?”
“您刚才不是吩咐要查幕后的人,还要把沈恭弄回来……”绿春张口结舌。
“你是猪吗?朕让你悄悄地查幕后指使,却没说要动沈信言。信言坦荡,是朕股肱,一家子都在尽心竭力地帮着朕,朕疑心他做什么?朕护还护不过来!”建明帝翻了个白眼。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但好歹是个让人放心的好态度。
绿春放下了心,忙趴在地上磕头:“老奴蠢钝,难及陛下圣明烛照之万万一!”
外头已经有人传话:“户部沈信言求见陛下。”
“宣。”建明帝精神一振,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
沈信言大袖摇摇进了宣政殿。
长揖到地:“臣,沈信言,见驾。”
“沈卿此来何事?”建明帝神情淡淡。
“一则,陇右粮草调拨已阶段性完成,下剩的事情,陛下此刻委之他人恰是最好时机。二则,既然我沈家宗源不定,那么小女结亲皇家便有些干碍了,尚乞陛下收回婚旨。”
沈信言平静地提出:辞职、辞婚。
建明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宗源不定?”
“是。尚未最后证实传言真伪。”沈信言果然如建明帝所说,坦荡得令人发指……
君臣两个都抬起了头,目光胶着。
跟你姓啥有关系么?老子要的是你本人的态度!
态度有个毛用?我要真姓苏你能饶了我?何况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看你的笑话不就是看老子的笑话?老子正想办法捞你出来你特么的给老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