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化民的本义绝不是说亲民官理民教化,王安石这是强辩。但化民之德的这个‘道’,就是王安石和韩冈、新学和气学争夺谁为正统的东西。他哪里可能给张载一个‘明道’为谥号!顾名思义,这不是承认了张载已经明了大道,传习的气学是正道了?!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转到韩冈脸上,张载的这位得意弟子的脸色的确是有些难看了。
向皇后觉得应该给韩冈一个脸面,但王安石是平章军国重事,也不方便否定,正犹豫间,安焘连忙又道:“还有‘明诚’。诚身自知曰明;秉德纯一曰诚,是为‘明诚’。”
王安石这倒是没话说了,不是‘明道’就好。
但同样在殿中的御史中丞李清臣却站了出来,“这是台中一谏官幼子之名,前曰满月为其置酒,知者甚多,恐为不当。”
李清臣之前是判太常礼院,现在是御史中丞,他觉得不合适,那么就是不合适。
接连被否定了两个谥号,一个正选,一个备选,准备好的全都否定了。安焘的脸色开始向王安石靠拢,变得发黑。
向皇后瞅瞅韩冈,却见韩冈正垂着眼,正念叨着什么,最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虽然‘明诚’其实是当初一干气学门人准备给张载上的私谥,韩冈私下里授意于一名礼官。可被人说是小儿辈的名字,他也觉得不太好了。谁让这两个字是好词呢?也不知是哪个谏官给自己的儿子起这个名字。
向皇后察言观色,见韩冈也不想要,便把‘明诚’抛诸脑后,问李清臣,“不知李卿觉得何谥为佳。”
李清臣拱手一揖:“禀殿下,张载虽官位不显,为师则闻名于朝,从学者更是遍及天下。韩冈以其所授,格物得牛痘免疫之法,惠及四海,至于外邦。所谓声教四讫曰文,当可加以一‘文’字。”
几名宰辅脸色都变了一变,尤其是王安石。对于绝大多数文臣来说,谥号里加一个‘文’,比起任何封赠都要荣耀千万倍——韩琦出将入相,他的‘忠’和‘献’,都是美字,合起来不在‘文正’之下——张载的门人弟子给他上私谥都没敢用个‘文’。李清臣这是十分直白的在向韩冈示好,甚至近于谄媚了。
“若论其名位不至,后汉亦有陈实,生平仅为太丘县,惟其重名垂于九州,考终家中,四海万人登门同吊,谥为文范。”
李清臣扯出了东汉的文范先生陈实做证据,没人有异论。不说别的,此时的崇政殿上,谁人会在这里为一个谥号开罪韩冈?除了王安石!但王安石之前已经否定了‘明道’,现在又怎么还能开口?他的女儿和外孙可是还在韩冈家里。
向皇后没管这么多,觉得听起来有几分道理,见王安石也不反对,便颔首认同,“可以‘文’为首字……不知当缀以何字?”
“诚身自知曰明;秉德纯一曰诚。以臣愚见,明、诚二字皆合当。”李清臣回道。这是对太常礼院的安抚,要不然今天可就要大大开罪安焘和他本人的旧属了。
“文明?文诚?”向皇后念叨了一下,觉得都挺合适,便问韩冈,“不知学士心仪何字?”
文明这个词,韩冈很喜欢,可惜几百年前有了好几个很有名气的以文明为谥的皇后,这就不太好了。而文诚,虽说本朝有个谐音的温成皇后,不过两个字都不一样,倒是没关系。他对向皇后行礼道,“臣先师向道以诚,至终不移。臣意以‘文诚’为佳。”
“那就是‘文诚’了。”向皇后点了点头,对安焘道:“安卿,赠张载银青光禄大夫,馈赐照三品例。让太常礼院议定,交给学士院草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