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咬什么耳朵?!”
“还不去做事?!”
主编李琪一声断喝,几位编辑顿时抱头鼠窜。
几个人一哄而散,李琪则在他们身后一声叹息。
李琪其实都听见了,也早看见了,他现在是万般后悔,不该被正对债主卑躬屈膝的那位前辈所蛊惑,离开了虽然小、却有着光明前途的报社,跑来做什么合伙人,还把自己坑成了股东。名为主编,可头顶上还有一个总编兼社长。报社欠债,连他也一样身背债务。不知多少次想离开,却无能为力,上贼船容易,想下去可就难了。
要债的没过多久走了,他们还有许多肥羊需要压榨,但编辑部内的效率却没有恢复。
看了看人心浮动的编辑们,李琪暗叹了一声,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就算是他,也是早早就做着改换门庭的美梦——只是身为股东逃不掉而已——原本跟着自己的新人,现在都混到了齐云快报做记者,而自己却还在草台班子中混日子。
还在为往事懊恼,李琪却听见总编正拍着桌子,大声叫,“这是谁写的?!是谁去采访合宜铁路社的?”
总编兼社长的愤怒随着声音传遍编辑部的小院中,李琪皱了皱眉,一名青涩得仿佛桃树上刚刚结出的小毛桃的记者,惨白着脸从房里出来了,磨磨蹭蹭的走进了总编室中。
总编连眼皮头没抬眼看他,反手将稿件丢了出来,“题目重新写。”
小记者一头雾水,他紧张的问,“总编,如何改?”总编只吩咐了要改,但怎么改才能让总编满意?
“还要问?!”总编抬起头来,声音抬高了八度,“《举债修路可行否》?这么蠢的标题还要问怎么改?说过多少遍了,谁要你去想的?”总编的指尖快要把稿纸戳烂。
小记者人是懵着的,张口结舌。
“都让你气糊涂了,”总编飞快的改口了,“你写这个题目,想让谁去想?”
小记者结舌张口,脸色更懵。
总编抖着稿纸,“报社登新闻是做什么?跟衙门贴告示一样,是告知,不让那帮愚民动脑去想对错?我们说的,报纸上登的,那就是对的。你明不明白?!要是那帮子愚民看条新闻都要被提醒着去想一想,报纸就别做了。”
小记者张口结舌,总编的话是一盆冷水浇在他准备成为士民喉舌的头脑上,“可,可是,齐云……”
总编当即就爆发了,“拿块镜子自己照一照,你是去两大的料吗?好好看一看你自己写的文章,再看一看你写的标题,到底能不能让人粘着你,等着看后续?”
总编教导起不成器的下属,那是不遗余力,“一篇文章,哪里最重要?题目!”他指着南面,“国子监的学生下科场,几千人的卷子,正常谁能将申论的文章一一看完,最终还是要看破题的前两句。一句就要把考官的眼睛给黏住,这就是本事。”总编缓了口气,“我不求你能下科场,但总要把标题写好,引得人多看两眼。齐云是齐云,我们是我们,两家路数不一样。你先把眼下的路数做熟了,把走学会了,再跑不迟。”
小记者新人被一通教训,回到座位上苦思冥想,终于稍有所得,将采访时,被采访者的表态总结了一下,然后写出来——《举债修路死不悔,为民筑道正当时》。
他战战巍巍的把稿纸交了过去,一分钟后,脸上得到了总编的回复。
将新闻手稿揉做一团,一把砸在小记者的脸上,总编的诟骂如暴风骤雨:“你知道给钱的是谁?你知道是谁给了你工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道理你懂不懂。去合宜采访前没人跟你说吗?到底是为什么去采访?!去了合宜一趟,那边是什么情况,难道还不知道?你采访什么去的?给钱是大爷。要是章相公、韩相公能让我这报社旱涝保收,我就去当朝廷的狗。不给我,那就是黄大户要我们咬谁,我们就咬谁!明不明白?”
小记者沐浴在口水中,头晕目眩。怒极攻心的总编说得颠三倒四,他根本就没明白。
“算了。”总编不耐烦了,提声叫道,“李三,教教你的人。”
李琪踱了过来,笑着安慰了小记者,“没事,你是初学乍练,慢慢来。”又对总编道,“年轻人嘛,总是从不会到会的。”
总编更加不耐烦,“那劳烦李三你把他给教会了。”
李琪还是慢悠悠,“这件事呢,也不全怪他,总要给人提个醒吧。”
“那怪我邹金一了?”总编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拿出炭笔,在净利数字上圈了一下,在负债数目上又圈了一下,然后把笔一丢,“好了,该明白了。”
小记者看着两个圈,去还是不懂。一脸困惑的看了看邹金一,又看了看李琪。
总编邹金一的一对扫帚眉立刻就竖起来了,李琪则是不急不躁,“你去采访也知道的,合宜社现在情况不好,被人盯上了。”他意味深长的在‘盯’字上加了重音。
小记者虽是新人,终究不是笨蛋,啊的一声轻讶,当下就明白过来。再看看被圈起的地方,弱弱的抗议道,“净利是还清利息后的利润吧?”
邹金一登时翻了面皮,拍案而起,“要你教我吗?!我不知道。要不要在社里开个课,教一教什么是毛利,什么是净利?别自作聪明,当别人不懂?!”
“好了。”好几个在关注总编室的老员工同时松了口气,“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