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您这是承认很想跟王爷示好了?”
“什么示好不示好的,要示好也是他来跟我示好!”他吹胡子瞪眼,脸皮挂不住了。他都一把年纪,七十岁的人了,一辈子没有卑躬屈膝,难道就因为自己女儿肚子里出来的是个亲王,他就要跟那二十来岁的小子低声下气,好声好气的吗?
“从辈分上来说,您是长辈,从身份上而言,他是王爷,但不说这些,你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秦长安的目光穿过苏长林,落在他榻上的那块暖玉枕上,压低声线,故作神秘地说道。“您不是很喜欢这个暖玉枕吗?其实,这是王爷搜罗到的,专程送给您的。”
此话一出,苏长林却是愣了会儿,这趟他们下江南,带了不少礼物,还有一些出自宫廷,是当今天子托付靖王一道送来的。一大堆礼品堆放在他眼前,从宫里出来的东西,当然是千金难买,琳琅满目,只不过,苏家也是肃州首富,他见多识广,当真没什么好东西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他当场就看中了这个暖玉枕头,而且也就只有这个枕头,他每天睡觉都要枕着,得了他的心头好。
他真没料到,这个枕头是龙厉搜罗到送给他这位外祖父的,而他一开始还把女儿德妃的死归咎在龙厉的身上,他是个脾气不好的七旬老人,对方是个脾气更乖戾的年轻王爷,两人当真是针尖对麦芒,唯独在冬至夜,他讶异于龙厉竟然能跟苏家人同坐一桌吃了团圆饭,甚至还接了三个儿子的酒。
或许是从那一夜开始,他对这个外孙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祖孙两人平日里没有大事鲜少见面,说到底还是这个靖王妃常常主动来见他,跟他更亲。
“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秦长安粲然一笑,镇定自如地解释。“我不想让您认为我们是刻意讨好你,王爷买到这个暖玉枕头,也是心里想着您能用着喜欢就成,其他的,并不重要。”
闻到此处,苏长林意味深长地凝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子,秦长安的话说的讳莫如深,但他一听就懂了,不管怎么样,兴许他这辈子都无法把龙厉当成是苏家其他的小辈这样怒斥笑骂,但他的确不能否认彼此是真正的血缘至亲。
“若没有您牵线搭桥,王爷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承平候这个合作人选,其实您在暗中推波助澜,王爷也是明白的。”
“我们再不亲,他总归是我最疼爱女儿的小儿子,区区小忙,老头子还是帮得了的。”苏长林话锋一转,眼神转为深沉。“他想要贩盐,这里面要选的人,一定要非常可靠,一旦用了不能用的人,金银损失还是小事,若是走漏风声,此事可大可小。承平候的嘴巴牢靠,跟苏家合作多年,此人家风好,教养好,信得过。”
因为自家男人实在太爱吃醋,最近她从未见过承平候边圣浩,但是她的直觉跟老爷子的如出一辙,边圣浩是个侯爷,在四方城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而他确实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有能力却不张扬,若能跟边家亲上加亲,也是不错。
听到这里,秦长安跟苏长林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透着一股了然和默契,彼此心照不宣,龙厉突然提起要当盐商,绝不只是想转引自这么简单。他之所以要当隐形的盐商,用苏家和边家出面,便是因为从未有一个王爷敢涉足贩盐这个圈子,或许金雁王朝百年来,龙厉是头一个敢想敢做不惧后果的王爷。
谁都清楚龙厉这是要搞事情的征兆,但秦长安没料到老爷子也看透了这一点,不单看透了,而且还鼎力支持。
或许,这便是老爷子表达情感的特殊方式。
她的整颗心都落了地,心情为之轻松,眸子清澈绚烂。“老爷子不愧是当过官又经过商的,这里头的任何门道,您都摸得通透。”
“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他转过头去,目光短暂地落在那一个浅绿色的暖玉枕头上,眼波有了细微的波动。“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上,作为宗妇,只要你能记住这八个字就好。”
秦长安认真地点头应允。“老爷子的话,我必定牢记在心。”
“你家那位身份尊贵,脾气不小,个性张扬,但是眼光不错,能娶到这么聪慧能干的媳妇,看来他母妃在冥冥之中帮了他不少。”一改往日的声色俱厉,苏长林这番话说的不冷不热,但秦长安还是忍不住笑了,老爷子夸人还要拐着弯,可见他对于德妃而言,当真是个好父亲。
苏长林没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她才刚满双十年华,有一张明媚娇俏的脸,眉宇之间隐约可见一丝英气,特别是那双美玉般的双瞳,里头毫无阴影,璀璨明亮宛若天上的星辰,真诚却不天真,简单却不单纯。
最让他豁然开朗的,是他感受到秦长安对龙厉容,宛若温暖开阔的海洋包容坚不可摧坚若磐石的高山,不只是狭隘的喜爱龙厉那张天理难容的俊美皮囊,连龙厉所有阴沉刁钻的性子都能忍受。
但是秦长安亲自照顾他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他本以为她是端着王妃的贤淑面具走个过场而已,殊不知秦长安有的是医者的耐心和体贴,连他这个暴脾气的老人都能成功安抚。
对于她声名在外的医术,他同样刮目相看,颇为感动,感动的不只是自己在踏入棺材之前,还能支着拐杖走上路,不再抱憾终生,即便,他如今走了几步路,就会脾气上来砸东西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