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十年,初春,某条山道。
昨夜春雨滂沱,今晨山道泥泞。
泥泞的土路上,鲜血斑驳,往前看,便见一男子深一步浅一步走着,每走一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他全身多处受伤,虽已经过包扎,血还是顽皮地渗透衣衫,落在脚下,流在路上,触目惊心。
男子终于坚持不住,握着刀柄半跪于地,紧咬的牙关蓦地一松,口吐鲜血,身子也摔在泥泞中,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谷响起阵阵马蹄声,片刻便见一匹马自山道转出,疾奔而来。
马是青骢健马,骑马的却是个劲装女子。那女子背着个蓝包袱,头发简单用麻绳绑在脑后,双目炯炯,浑身带着一股野气,英姿飒爽。
眼见离那男子愈来愈近,女子轻喝一声,健马纵地一跃,跳过那重伤男子,但只纵奔片刻,那马却发出嘶鸣一声,原是被那女子勒紧了缰绳,止了马步。
那女子倒转回来,打着马绕着那重伤男子转了两圈,马鞭一甩,将那男子翻了个身,露出一张极为俊雅的脸。
女子双眸闪过一瞬光彩,飞身下马,瞧瞧那男子的伤,探探脉搏,末了挑起那男子下巴,啧啧两声:“就要死了,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虽是正午,但云头已经压了下来,阴蒙蒙地又要下雨。女子手一拉,将这男子提起扔在马上,这男子虽是昏迷,但手中那柄刀却是紧紧握着。
不远便是一处茅顶茶棚,想是为了方便过往旅客而搭的。女子赶马到了茶棚,负着男子下了马,待进得茶棚,右足一踢,将堆积在边角的稻草踢下些许,用脚尖草草铺了,将男子放了下来。
那男子倒下时,从怀中露出一蓝皮信封。那女子本欲给男子放回,但见上面印着官印,忍不住打开一瞧。
信封里装的是路引还有任命书,那女子反复瞧了两眼,似是有些不能相信,大为惊喜,亲了任命书两口,激动之余,竟又忍不住狠狠亲了那男子一口,转而又踏上横木,冲着山谷高呼一声。
那女子欢呼雀跃好一会儿,才将路引与任命书重新放回信封,但没归还男子,却是放进了自己蓝色包袱内。
她又往男子身上摸了摸,也没看出怎么动作,手中便多了一镶着金丝的钱袋,打开一瞧,里面除了碎银些许,还有十数片金叶子。
这女子也不客气地收了。
雨也在这时哗哗下了起来,这茅草搭的棚子,却是不顶事,被春雨打的嘭嘭作响,片刻,便有雨渗透而落。
“拿了你的东西,我便给你挡会雨罢!”
那女子自搭在马上的褡裢中抽出柄油布小伞,打开撑在男子头顶。她身子站的笔直,一动不动,如一株笔挺的劲竹,和着这山岚雨雾,多了些水墨诗意。
雨落了两个时辰,她竟一动不动站了两个时辰。
那男子虽受了重伤,但神台却保持着一丝清明,就这么半掀着眼皮看着女子。好不容易雨霁天晴,万缕阳光穿过云彩落了下来,仿若给那女子周身渡了一层光边,连着那头长发也隐隐泛着光辉。
那女子收了伞,回头一瞧,见那男子胸口仍微微起伏着,不由低呼一声:“还没死?老兄你这口气可真长。”她蹲下身,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本打算你咽了气好把你埋了,但我却等不得了,等我办事回来,到时你尸体若还在,我再埋你。”
这么说着,忽听几声驴叫,远远瞧见一老汉赶着驴车嗒嗒而来。
这女子笑道:“老兄你运气好,由着这老伯给收尸吧。”
待那老汉走近,女子将那老汉招呼过来,称自己哥哥受了重伤,让老汉等他咽了气帮着埋了。说未了,将从那男子身上拿到了钱袋抛给老汉。
老汉颤兢兢接了,直觉此事诡异无比,自是哥哥如何瞧着受重伤毫无担忧之色,又如何将这身后事拜托给自己,还给了这袋一辈子也没见过的金银……老汉如堕雾里,却不敢多问,生怕惹来无妄之灾。
女子吩咐好,打了打腿上的泥土,待要离开,手却被那男子拉住,那男子嘴角嗫嚅,似乎在说着什么,女子贴耳听了,伸手在男子胸膛一笔一划地写着,笑道:“你想到阎王那告我状,尽管去。”
说罢,女子大笑三声,翻身上马,甩一道马鞭,洒然离去。
那男子瞧着女子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粒黑点,直到眼前白茫一片,只在心中默道:“布依、布依、布依……”
—— ——
布依纵马疾行,这般行了两日,便到了楚国国都,隆安郊外。
途经一条小河,布依落了马,摊开蓝包袱,却是各种瓶瓶罐罐,她搭配着做了粉,又点了几滴水,将脸蛋、脖子、手细细搽了一遍,本白皙的皮肤变面了小麦肤色,又取了画眉墨,把眉毛描成男子常见的剑眉,最后,又拿了假喉结牢牢实实地粘在喉咙上。
往河中一瞧,映照的便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虽然棱角相对来说有些柔和,但这更符合大家闺秀的审美。
布依整了妆容,又拿出一双内里垫了厚垫的小短靴,登上靴子,整个人又高了两寸。
收拾停当,布依拿出备下的干粮,草草吃罢。正倚着树杆闭目养神,忽听一阵铃铛响,睁开一瞧,原是一队茶商行到此处。
那队茶商歇了马,一队人三三两两坐着,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意交谈着。
一汉子拿了皮囊喝了数口,许是那皮囊灌的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