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夜仿佛墨汁一般浓郁,伸手不见五指。
张家小院东屋的某间书房,却异常明亮。
张多智站在书桌前提笔泼墨,写下一个大大的“静”字。
张多勇站在书桌侧边,默默看着那个“静”字出神。
张多智把笔放好,一边欣赏自己写的字,一边说道:“二弟有心事?”
他这个二弟,性格十分跳脱,很少有这么沉静的时候。
张多勇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犹豫片刻说道:“大哥写这个‘静’字,是因为听到三弟感悟到‘气’,所以心情不好吗?”
张多智抬眸看他,眉头渐渐簇起。
二弟居然叫那个骗子“三弟”,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二弟为何这样问?那个骗子感悟到了‘气’,难道还是什么高兴的事不成?”
张多智正色说道:“倒是我要问问二弟,为何你对那个骗子,态度好了很多?”
这时候细想,他才回忆起白日里,张多勇看到张多宝带着血迹回来,神色似乎十分担忧。
张多勇对上张多智执着的眼神,便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了。
叹了口气,便把凌晨发生的事情一一交代了。
其实他倒不觉得这些事情不能说。
他就是感到有些丢脸,毕竟因为贪吃跌进河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张多智听完弟弟的话,心思百转千回,斟酌良久,说道:“所以二弟觉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心底便接纳了他,把他当成了真正的三弟?”
“那倒不是。”
张多勇挠了挠头,说道:“之前我只是把他当做救命恩人,是下午的时候听到他已经感受到‘气’……”
“所以你便认为,他不日必将刀法入门,一定是真正的三弟无疑。”张多智接过他的话头,说道。
张多勇点头。
“你的想法太天真!”
张多智满脸不认同,说道:“先不说就算他刀法入门,也不能完全证明他就是我们张家血脉——毕竟外人修炼张家刀法,虽然成功率极低,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张多勇皱眉,心想你这是强词夺理,外人能有三弟的胎记、祖父的长相?
“其次,他救你性命这件事太可疑。你怎么不想想,你是为什么掉进水里?”
张多智说道:“如果不是他邀你凌晨外出,命你去河边洗虾,你能掉进河里?
“焉知这件事是不是他故意安排,以博取你的好感,让你对他心怀感恩?”
“这不可能!”张多勇斩钉截铁说道。
他虽然有些憨,但又不是傻子,别人是不是故意害他,他能不知道?
答应凌晨外出野炊,是他自己嘴馋贪吃。
河边洗虾,虽然是张多宝让他去的,但也是他自愿的。
他不愿意生火,所以选择了洗虾。
张多宝并没有强迫他。
最关键的是,张多宝不懂水性,却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当时张多宝拽着他在水里扑腾了大半个时辰,他虽然昏迷着,但却不是毫无所觉,很清楚张多宝费了多大努力,才把他救上岸。
这一点做不得假。
“大哥,其实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你如此确定张多宝不是三弟呢?”张多勇说道。
以前张多宝是无关紧要的外人,他自然懒得动脑筋想,什么都听大哥的,大哥说是骗子便是骗子,说是三弟便是三弟。
可如今张多宝变成了救命恩人,他难免会多想一些,这一想,就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
张多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三岁看老,儿时的三弟心性纯良,长大了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可你看那个张多宝,奸滑狡诈,满肚子坏水,怎么可能是真正的三弟呢?”
张多勇皱眉,心想他娘说他四岁时撞到头,失去了幼时的记忆,所以他还真不记得三弟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但张多宝却明显不像大哥说的那般糟糕。
那家伙虽然狡猾,还有些无耻,但也算是忠诚可靠之人。
而且他心里还有疑惑,于是又问:“大哥第一眼见到张多宝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中。可你却暗示我和娘投反对票,难道大哥当时就看出他是个奸滑狡诈之人,不可能是三弟?”
张多智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阵慌乱,他倒是想说自己有未卜先知之能,但也要有人信才是。
这还是这位自认为的少年天才,第一次被他一直嫌弃蠢笨的弟弟,逼到墙角,逼到哑口无言。
他想到把实情告诉张多勇,但最终忍下了。
张多勇性情暴躁,但却善良耿直,如果让他知道三弟是被娘害死的,那便等于把他拖进了火坑。
他必定会一辈子心怀愧疚,闷闷不乐。
张多智能够想象得出,他一定会左右为难,既想告知二叔二婶真相,求得原谅,又担心最敬爱的娘,被赶出张家。
而且他只怕还会觉得,自己才是害死三弟的罪魁祸首。
当时三弟与他感情最是要好,如果不是他强烈要求三弟陪伴,三弟是不会跟去的。
想到这些,张多智就狠不下心来告诉弟弟真相。
他觉得阴暗之事自己一人承担就好,不忍把弟弟拖下深渊。
但此时弟弟明显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张多智也只能说些连他自己也不信的话,强行糊弄了。
“你懂什么?血缘亲近之人看一眼便能有感知,如果他真是三弟,我能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