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似乎一瞬间飘远了,摇晃了一下, 又收了回来。
远处的天际, 乌云已经慢慢停止了翻滚。刚刚还主宰天地之间的狂风, 似乎也有停下来的意图。
“响子。”他叹息似的轻声说道。
“神无响子。”
事隔多年之后,这个名字终于从他的记忆深处跃出了他的舌尖, 和着他的嗓音,回荡在虚空之中。
现在才呼唤她的名字,是已经晚了吧
而且,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产生想要将她神隐的真切渴望,而是感觉自己当时也许应该那么做。
渴望与应该,这两件事之间多少还是有区别的吧
不过, 假如满足她的愿望的话,这世间的伤心人会不会就减少了一个
假如满足她的愿望的话,这是不是就算是俗世流传着的小说里传统的好结局
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了。
正是因为自己看淡人生一切、超脱于俗世情感之上的, 属于俯视众生的神祇的那种冷漠与平静, 神无响子死去了。
而现在
他慢慢低下头去,望着自己怀中的那位被认定为暗堕的女审神者。
他蓝色狩衣的宽大袍袖掩在她胸前的伤口处,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近乎于黑的深蓝色。
“名字。”他从齿缝间挤出了这么一个词。
他看到女审神者微微抬了抬眉毛,苍白的脸上先是露出一抹错愕之色、继而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勾, 绽出一丝笑意。
然而他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于是他又说了一遍, 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发觉的焦躁与不耐。
“你的真名”
女审神者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费力地冲着他扯起唇角一笑。
“没有必要。”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的、真名”他沉下声音, 声调里已经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气,再度不屈不挠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然而女审神者却轻轻地在他的臂弯里摇了摇头。
“我、不会告诉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下一刻就会完全消失一样。
“就这么结束吧。”她费力地挤出这几个音节来,胸膛的起伏愈加缓慢了,脸上雪白得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三日月宗近的一只手骤然在那幅宽大的袍袖掩藏之下紧握成拳,用力得手背上都浮起了青色的脉络。他闭了闭眼睛,一贯温和的嗓音里已经浮起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呵呵呵呵呵”他居然轻声笑了出来。
就像大家所熟知的、他在重伤之后还能发出的那个笑一样。
“就这么讨厌我吗,主殿”他轻声问道。
“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让我神隐你”
“明明这样就可以活下来,获得永恒的生命”他富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深长而无可奈何的叹息。
“在我能够帮助你的时候,大概,我应该向你这份帮助吧”他的语气里忽然带上了一丝茫然和不确定之感,就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经过思考之后产生的新结论是不是正确,却感觉自己有义务这么说一样。
女审神者无声地弯了一弯唇角。
“别问你自己是不是应该。”她费力地说道,说出每一个字好像都要停顿一下。
“你、没义务这么牺牲自己”
“我也不需要你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突兀而无礼地打断了。
“我知道您的心里另有其人但是假如死去的话,您和那个人就永远都见不到了,不是吗”他停顿了一下,居然坦率地把这件事摊开说了出来。
“假如和我神隐的话如果您愿意,我仍然可以让您回到现世,去见那个人”他慢慢说道。
“您将会有漫长得近乎无限的生命您当然可以拿出其中的几十年陪在那个人身边,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介意。”他的声音里忽然浮上了一层复杂的笑意。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您总会知道,凡人与神祇之间的差别”
女审神者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现在我们之间也是凡人与神祇啊。”她一字一顿地提醒他道。
三日月宗近骤然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太糟糕了。
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个人是他无法说服的。
他在竭力思考如何能够说服她。假如她所重视的人都不足以改变她的决心的话
那么,她有没有什么惧怕的事情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当那位一心一意地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审神者“夏初”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的时候,她似乎有很多害怕的东西。
冬天的时候害怕刮起寒冷得几乎要让整个人冻结的寒风。夏天的时候害怕黑夜里闪电打雷。还怕饿肚子,怕摔跤,怕痛
他一样样想着,又一样样排除掉。
清原雪叶曾经是新选组一番组的代组长。曾经是领命出过死番的优秀队士。她潜伏在黑夜里,潜伏在冰冷的夜风里,穿梭在陡峭的山林间,穿过炮声隆隆的战场,去和那些意图杀害她和她重视的那些同伴的敌人搏斗。她不怕寒风,不怕打雷,不怕饿肚子,不怕摔跤
而且,假如她连生命都能舍弃的话,还会惧怕疼痛吗。
他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很痛吧。”
他微微移动自己的右手,马上在自己的半条手臂上都感到了鲜血浸透衣袖那种黏答答的质感。
他皱起了眉头,像是很不忍心看到她所受的苦痛,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似的。那双新月形的眼瞳